眼看着陈淑娜把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搞起来了，老朱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老了，还是在用老眼光看人，用老眼光分析项目，自己落伍了。
既然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这么好，集团公司又有政策性指标，那就赶紧上市吧。在资本市场上圈一笔钱回来，把高利息贷款还了。
剩下的资金可以用作海外分公司的投资资本金，这才是外贸公司转型做跨国综合商社的正经路子。总经理办公会多次讨论了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上市问题，决定聘用审计机构进行现场审计。
审计机构反馈的意见拿到总经理办公会讨论的时候，老朱被审计发现的问题线索震惊了。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他下意识地看了看业务一部的李炜经理，李炜经理也朝他看过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偷偷笑了。他们都在暗自庆幸当初没有接这个烫手山芋。
项目公司上市是大餐，项目建设不过是小菜。只要给项目建设期的资金运用找到合理解释，上市的进程就不会耽误。事情摆在那里，总要有人出来负责。谁来负责呢？
陈淑娜是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董事长和法定代表人。但工程的实际管理是陆浩在做。陆浩又是王一腾推荐的人。陈淑娜用陆浩就是把自己和所有具体的事情隔离开。她不可能背这个锅。
陆浩一个工艺美术学校的中专生，在集团展览公司期间还有说不清楚的事，下岗好几年了，怎么就能被派到广西铅锌矿，还一步步地走上领导岗位，当了主持工作的常务副总经理呢？这种事，没有人在背后推动怎么可能呢？老朱一看就明白。
在公司的总经理办公会上，季总让大家讨论王一腾提出的一个建议，让陆浩去巴西分公司，和在那里工作的贾勇对调。
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也好，巴西分公司也好，陆浩也好，贾勇也好，都是业务三部的事，本来不应该拿到总经理办公会上讨论的。季总这么做，一定是她自己不能按照王一腾的意思说服陈淑娜了。
老朱记得，季总就是从这个时候让人觉得她的身体垮下来的。说季总被铅锌矿项目公司前前后后的事拖垮了，一点儿也不为过。
王一腾的做法是他的一种惯例。先把当事人调走，给他安排好，然后让他承担责任。这样前面的事就可以画上句号，大家一起奔着上市这块更大的肥肉往前走。
可陈淑娜反对。就算她自己不能意会王一腾的做法，季总也一定把事情跟她私下里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了。可陈淑娜就是不同意放陆浩走，更别说让他把发展势头最好的贾勇替换回来。
大家都说陈淑娜是老江湖了，聪明人。可她这么做就不聪明了，要么你别接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要么你就按王一腾的意思办。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这么硬顶着和王一腾对着干，旁观者都看得出来，这可不是个好事情。
可陈淑娜当局者迷，她这个聪明人就是不按照常理出牌，既抓着广西铅锌矿项目，又不按王一腾的意思办。
老朱百思不得其解。也许这是性格原因吧，就像她陈淑娜就是不肯在老朱面前屈尊服软一样。
陈淑娜这么做，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还保了一个人，那就是贾勇。
老朱对贾勇的印象不错，觉得他是那一批大学生外贸员中出类拔萃的一个，踏实肯干、积极主动，不像其他大学生外贸员那么好高骛远。
要是贾勇能像陈淑娜那么能干，又跟自己一条心，那就太好了。老朱一直想用某种方式影响贾勇，让贾勇知道内外有别。但有些事就是事与愿违，贾勇去景德镇出差，老朱担心贾勇初出茅庐就着了别人的道，把他了解到的情况跟季总汇报后，没想到让贾勇对自己产生了误解。
贾勇出国已经三年了。在那么严苛的环境中，贾勇能挺过来，还把节能灯业务和陶瓷业务越做越大，实属不易。跟贾勇一起出国的段云峰和何洪利，一个是工程师，一个是语言专家，他们俩是跟马冬梅一起进公司的社会招聘的外贸员。他们搞的轻型卡车组装厂项目，到现在也没有着落。老朱心想，将来华艺国贸公司在巴西的业务，还得指望着贾勇来支撑。
老朱想，自己能看到贾勇的重要性，那陈淑娜也一定看得到。陈淑娜这么跟王一腾对着干，把贾勇在巴西的工作位置保下来，会不会是要给她自己留一条后路呢？
陈淑娜本来就跟公司不是一条心，她早就甩出话来说，干得舒心就干，干得不舒心就走。走哪里去？会不会想去巴西？完全有这种可能啊。
老朱从审计资料中看出来，贾勇在自然人股东的名单里，他持有六万股铅锌矿项目公司原始股。可其他业务三部的几个人只有一万股原始股。
贾勇刚工作没多长时间，他自己哪儿有那么多钱。说是跟家里筹措来的，可贾勇父母那样的知识分子家庭，一辈子怕也没攒出那么多钱。
那这买股票的钱从哪儿来的呢？要是陈淑娜给他的，那陈淑娜得在贾勇身上下了多大的本钱啊？
华艺国贸公司免去陈淑娜业务三部经理的职务，理由就是让她配合调查广西铅锌矿的建设资金问题。陈淑娜是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的董事长兼法人代表，现在项目公司的建设资金在审计中发现了问题，她配合调查是理所当然的。
一个内部调查，能调查出什么来呢？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是在博弈一个各方都能够接受的结果。
老朱觉得这样也好，广西铅锌矿项目公司总不能从华艺国贸公司剥离出去。等他们撕扯明白了，还要他老朱来接手完成上市的最后步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到一件大功劳就这样留给了自己，老朱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