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的第二次(十九)
另外一边高铁缓缓停稳,人流开始涌动。
景谦随着人潮下了车,走出站台,站在了宽敞却嘈杂的高铁站广场上。
这会儿的阳光有些刺目,他眯了眯眼,看着眼前人来人往。
喧闹鼎沸,景谦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的茫然。
以前每次从外地集训或比赛回来,只要提前告知顾韶华车次、时间,她总会和顾叔叔准时出现在出站口。
顾韶华的眼睛很亮,总能在熙攘的人群中很快找到他,然后笑着跟自己挥手。
顾叔叔则会接过他手里不算重的行李,拍拍他的肩膀,问一句“累不累”。
然后,他们会一起坐上顾家那辆不算新但很干净的车,先回顾家。
顾妈妈通常会准备一桌合他口味的家常菜,饭桌上气氛总是轻松融洽。
饭后,顾韶华有时会和他聊聊天,问问集训的趣事,或者一起看看电视。
直到天色渐晚,他才在顾家人“路上小心”的叮嘱中,回到自己那个并不算温暖、甚至常常冷清得让他不愿多待的自己家。
那一刻,从顾家到景家的短短路程,是他心里最踏实满足的过渡。
景谦享受着顾家给予的、近乎家人般的关怀与接纳,这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和暖意,去面对家中父母的忽视。
在潜意识里景谦甚至会觉得:顾韶华对他的好是理所当然的,是自己优秀出色所应得的附属品,是顾韶华甘之如饴的付出。
可今天,电话里那毫不留情的拒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猝不及防地割开了这层他自以为是的认知。
广场上的风吹过来,带着些许凉意,让他心头骤起的寒意更加具象化了。
景谦提着行李,站在原地,看着陌生的面孔匆匆而过,没有熟悉的车辆停靠,没有期待的身影出现。
那种被遗弃在喧闹人群中的孤寂感似乎越来越强烈了——原来,这些那年离不开的人,从来都不是顾韶华。
是他自己。
是他贪恋那份不属于自己家庭的温暖,是他习惯了那份不求回报的付出,是他误将别人的善意当做了自己可以无限支取的资本。
景谦站在广场中央,竟有一种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恍惚。
就在他心神不宁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爸”。
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期待,景谦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一如既往的、带着点公事公办意味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小二啊,你今天是回来对吧?
我们现在正带你弟弟在商场呢,他说看中了一款新出的限量版运动鞋,非要今天买。
估计还得有一阵子。你要是先到家了,冰箱里应该还有点剩菜剩饭,你自己热热吃吧,或者点个外卖也行。钥匙你不是有吗?自己开门进去。”
父亲的话语速很快,交代完便打算挂断,似乎这通电话的任务仅仅是通知他“家里没人,自己解决”。
“爸,我……”景谦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刚下高铁,还没吃饭,或者问问他们大概几点回来。
但没等他说完,电话那头似乎换人了,母亲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惯有的、对小儿子的宠溺和对他的精明算计:“小二,
哎哟,你这次去参加那个什么全国竞赛,结果出来没有?拿了名次没?奖金有多少啊?”母亲的语气瞬间变得热切,“你要是奖金多的话,给妈妈转一点过来。
你也知道的,现在男孩子的运动鞋可贵了,你弟弟看中的那双,要一两千呢!你当哥哥的,有出息了,也该帮衬着家里点。”
景谦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广场上的喧闹、阳光的刺眼、行李的沉重,此刻都化作了心底一片冰冷的荒芜。
他想起顾韶华曾经小心翼翼问他,为什么每次得了奖金或者有点零花钱,总是很快就花光或者转给家里。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好像是带着点不耐烦,说“家里需要,关你什么事”。
原来,在有些人眼里,他的“出息”和“能干”,最大的价值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