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的第二次（二十）
千言万语，无数委屈、酸楚、不甘，在景谦的胸口翻涌激荡，最后冲到嘴边，却只剩下干涩的一句：“我……这次没发挥好，没拿到多少奖金。手头就剩一点生活费了。”
电话那头的母亲似乎有些失望，语气淡了下去：“哦，这样啊。那你自己省着点花。对了，你弟弟这鞋……”
“我给你转五百吧。”景谦打断母亲的话，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留两百吃饭坐车。剩下的，都转给你。”
“行吧行吧，五百就五百。”母亲的声音立刻又轻快了些，“还是我家小二懂事，聪明又能干！那先这样啊，你弟弟试鞋呢，挂了啊！”
“嘟——”
忙音再次响起，比顾韶华挂断时更加急促，更加理所当然。
景谦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阳光依旧刺眼，人潮依旧汹涌，他却觉得周身发冷。
他默默地打开手机支付软件，找到母亲的账号，输入金额：500.00。确认，转账。
提示转账成功的页面跳出来，他看着那冰冷的数字，扯了扯嘴角，却感觉不到一丝笑意。
然后，景谦提起行李，转身走向公交车站的方向。
脚步有些沉重，背影在喧闹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孤单。
公交车摇摇晃晃，载着他驶向那个名为“家”、却很少给予他温暖的地方。
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景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景谦打开了家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客厅里除了冰箱压缩机低鸣外，有一种属于空屋的冷清。
而景谦自己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久未通风的气息。
拖鞋那轻微的“啪嗒”声在寂静的空间里， 显得格外清晰。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逐渐黯淡的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他熟悉的那个位置——靠近阳台、光线最好的单人沙发——空荡荡的。
景谦将行李靠墙放好，他打开了客厅中央的吊灯。
惨白的光线瞬间铺满整个空间，驱散了昏暗，却也显得这屋子更加空旷寂寥。
他没有去动冰箱，也没有打开电视制造点声音，只是走到沙发边，静静地坐了下来。
身体陷进有些陈旧的沙发垫里，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涌上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间在寂静中被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有些嘈杂的说话声。
“哎哟，可累死我了，逛了这么半天……小宝，鞋子拿好了，别乱放！”
“知道了妈！这鞋真帅，明天我就穿去学校！”
门被推开，景父率先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印着某餐厅logo的白色打包餐盒。
他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沙发上的景谦，客厅的吊灯大亮着。
景父眉头立刻习惯性地皱了起来，带着一种责备的神色：“小二？你坐这儿干嘛呢？吓我一跳。这么大个人了，回来了也不吭一声。”
他换了鞋，把餐盒随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语气愈发不赞同，“你不是功课一直都挺好的吗？还这么用功干什么？就算真要看书复习，你回自己房间去啊！
客厅里开这么大灯，多费电！而且这灯光线太强，对眼睛也不好，你看你弟弟就从来不在客厅看书。”
景谦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看着父亲那张写满了“不必要开销”和“麻烦”的脸，胸腔里那股被强行压抑下去的酸涩又翻涌上来。
景谦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干涩：“爸，你忘了吗？我房间的书桌，上次就说桌角不稳，有点晃，你说过的，要给我买......”
“买什么买！”话音未落，紧跟着进来的景母就尖声打断了他。
她手里也提着几个购物袋，脸上还残留着逛街后的兴奋红晕，但一听到“花钱”两个字，神情立刻变得精明而警惕，“新三年，旧三年，敲敲打打又三年！一张书桌而已，不就是桌角有点不稳吗？
多大的事儿！让你爸明天找两块木头给你垫垫不就完了？实在不行，用几本书垫着也行！非要花钱买新的？你知道现在一张好点的书桌多少钱吗？”
景母一边说，一边换了鞋走进来，目光扫过景谦放在墙边的行李，又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补充道：“你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心思别老放在这些吃穿用度上！
有那个闲钱，还不如……”她的视线落在了小儿子景宝怀里紧紧抱着的、崭新锃亮的运动鞋鞋盒上，话锋生生一转，“还不如给你弟弟买双好鞋！
你弟弟正是长身体爱运动的年纪，穿双好鞋多重要！你看你爸今天给他买的这双，名牌呢！”
景谦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印着醒目商标的鞋盒上。
那盒子看起来很精致，和他房间里那张吱呀作响、需要书本垫脚才能保持平衡的旧书桌，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景谦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