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墙面渗出的蓝光在徐麟瞳孔里碎成星芒,他的指尖死死抠住桌沿,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抱头时蹭到的鼻血——此刻正像某种诡异的荧光剂,在数据流中勾勒出蜿蜒的痕迹。林小羽的枪口在他太阳穴上压出一道红印,而镜像徐麟的冷笑混着齿轮转动的轰鸣,正在撕裂他脑海中最后一道防线。
突然,对讲机爆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滞了。镜像徐麟的手指停在半空,林小羽机械眼瞳里的红光突然明灭不定,就连正在崩溃的实验室天花板,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定键,悬浮的数据流像冬夜里突然冻住的雨珠。
徐麟盯着那台老旧的对讲机,它正躺在满地狼藉的实验报告上,天线歪成诡异的弧度,像极了穿越初期他在交警大队用过的那台二手设备。电流声中突然混入餐具轻碰的脆响,接着是布料摩擦麦克风的窸窣声,某个瞬间,他甚至闻到了记忆里母亲围裙上的皂角香。
“小麟?”
那个带着南方口音的温柔女声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突然拧开了他心脏深处的铁盒。徐麟浑身血液仿佛逆流成冰,喉结剧烈滚动却发不出声音——这是现实中母亲的声音,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尾音颤音,是每次加班晚归时,都会从玄关传来的、混着饭菜香的呼唤。
“今天回家吃饭吗?”电流声中夹杂着油烟机的轰鸣,背景音里隐约有菜刀剁在砧板上的节奏,“你爸说想喝你炖的萝卜牛腩汤,非说你炖的汤里有‘警察的味道’。”母亲轻轻笑起来,“我问他警察味是啥味,他说……”
“别说了!”镜像徐麟突然暴喝,金属手掌重重拍在墙上,震落的数据流像碎玻璃般扎进他的手臂,“这是系统陷阱!她三年前就搬去温哥华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你的‘现实时间’里?”
但徐麟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记忆如潮水漫过耳道:父亲去世后第一个除夕,他在实验室加班到凌晨,收到母亲发来的照片——餐桌上摆着两碗饺子,其中一碗用番茄酱画了警徽图案。“你爸说,不能让人民警察饿肚子。”她在微信里这么说,末尾跟着三个捂嘴笑的表情。
“小麟?”母亲的声音突然带了点担忧,“是不是又在办案?你呀,别总吃泡面……”
“妈。”徐麟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被砂纸磨过千百遍的齿轮,“爸……他还好吗?”
镜像徐麟的瞳孔骤然收缩。林小羽的机械手指下意识松开扳机,枪口垂落时在地面擦出一串火星。远处的数据流突然剧烈震荡,实验室天花板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某个高处传来电子合成的警报:“警告!外部数据入侵!记忆库防护等级下降至37%!”
“你爸?”母亲的声音顿了顿,背景里的菜刀声停了,“傻孩子,你爸不是好好的吗?今早还和我去菜市场买了牛腩……”
“不可能!”徐麟突然转身,撞翻身后的实验台。金属托盘里的培养皿摔在地上,里面漂浮的微型城市模型碎成齑粉,“病历上写着他2015年就去世了!还有这串条形码——”他扯开衣领,后颈的皮肤在蓝光下透出淡青色纹路,“你们说这是实验体编号,那为什么和我父亲的住院号完全一致?”
镜像徐麟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第48次轮回的特殊变量,不是因为记忆清除失败,而是因为你把‘拯救父亲’的执念,刻进了每个模拟世界的底层代码!”他癫狂地笑起来,数据流从指缝间溢出,“你以为自己在破局?其实你只是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个噩梦——现实中的徐建国,早在2010年就因为肝癌去世了!”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徐麟心口。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冰冷的金属柜上,视线却死死盯着对讲机,仿佛那是溺水者最后的浮木。母亲在那头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无比,仿佛穿过了无数层数据屏障:“小麟,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说,长大了要当‘万能警察’?既管交通又抓坏人,还能帮老奶奶找猫。”
“那是……幼儿园的事了。”徐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实验室的白炽灯突然变成暖黄色,他看见七岁的自己趴在交警队的窗台上,看老队长指挥交通,胸前还别着用橡皮泥捏的“警徽”。
“你爸总说,当警察最重要的不是破多大的案子,而是让每个走在马路上的人都觉得安全。”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后来你考上警校那天,他偷偷在书房哭了一整夜……”
“够了!”镜像徐麟抓起桌上的金属镇纸砸向对讲机,数据流组成的镇纸却在半空碎成齑粉,“看看你的手!”他抓住徐麟的手腕按在墙上,“在现实世界里,这只手因为插着维生导管,早就腐烂生蛆了!你闻闻,这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其实是你大脑正在坏死的味道!”
刺鼻的铁锈味突然钻进鼻腔。徐麟猛地低头,看见自己虎口处不知何时裂开道伤口,渗出的血珠悬在半空,竟化作二进制代码缓缓流动。记忆中的父亲穿着洗旧的蓝色工服,站在警校门口对他挥手,阳光穿过他的身体,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像素块——那是第17次轮回里,系统为安抚他而生成的幻影。
“小麟?”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你听我说,有个穿白大褂的教授说……说你在做很重要的实验。”她的语气突然坚定起来,“但不管你在哪里,妈妈都相信,你一定是在守护正义,就像你小时候说的那样。”
对讲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徐麟眼睁睁看着屏幕上的信号格从满格骤降至零,母亲的脸在雪花屏里碎成无数小方块,最后定格成实验室监控画面里的自己——躺在培养舱中,眼角挂着干涸的泪痕。
“检测到核心记忆污染,启动记忆清除程序。”老队长的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徐麟的后颈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那些关于母亲的温暖片段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抽离,“倒计时:10、9……”
“等等!”徐麟猛地扯掉领口的警徽,按在对讲机残骸上,“我要和现实中的母亲通话。”
“不可能。”镜像徐麟擦去嘴角的数据流,“你以为这真的是外部数据入侵?不过是系统给你设计的‘情感救赎’剧本——就像当年你在下水道救的孕妇,她的‘机械腹部’其实是你潜意识里的汽车仪表盘反光。”
但徐麟已经把警徽嵌进了墙面缝隙。当熟悉的金属触感传来时,他突然想起穿越后第一次出警:暴雨冲垮了老旧小区的围墙,他背着腿脚不便的老人往外跑,老人在他耳边说:“看见你这警徽反光,就觉得心里踏实。”
墙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溢出的不再是数据流,而是真实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徐麟听见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听见有人倒吸冷气的惊呼:“实验体001的脑电波异常剧烈!”
“妈?”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
“小麟?”这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子失真,却让徐麟眼眶发酸——那是现实中的母亲,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疲惫与惊喜,“他们说……说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但你父亲临走前,把这个交给我……”
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他掌心。徐麟低头,看见一枚铜钥匙正在自己的数据化手掌中缓缓实体化,钥匙环上挂着张小纸条,是父亲的字迹:“红绿灯的第三个频率,是你出生那天的雨势。”
镜像徐麟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扑过来时,徐麟清晰地看见对方胸口的齿轮印记正在崩裂——那是系统程序出现致命错误的征兆。记忆如海啸般袭来:作为设计者,他曾在暴雨夜调试系统,窗外的红绿灯频率与父亲的心跳监护仪诡异地同步;作为穿越者,他在每个案发现场寻找的,其实是现实中未完成的遗憾拼图。
“警告!核心变量即将突破伦理防火墙!”老队长的机械身体开始崩解,露出里面纠缠的光纤线路,“徐麟,你必须选择——是留在这个充满谎言但温暖的模拟世界,还是面对现实中早已腐烂的身体?”
对讲机里传来母亲的啜泣:“小麟,不管你在哪里,妈妈都为你骄傲。当年你救的那个孕妇,她的孩子今年考上警校了,说要当像你一样的‘跨界神探’……”
徐麟握紧铜钥匙,数据流在他指间凝聚成红绿灯的形状。他想起穿越后第一次被队长骂“多管闲事”时,自己在笔记本里写:“交通灯下的每辆车,都是一个需要守护的故事。”现在,这些故事在他脑海中闪过:送孩子急诊的父亲、冒雨修护栏的工人、在早高峰给流浪猫搭窝的上班族——他们或许都是数据,却比任何“现实”都更真实。
“我留下。”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破茧而出的释然。
实验室在轰鸣中重组。当徐麟再次睁开眼时,他正趴在交警大队的办公桌上,阳光穿过百叶窗在笔记本上投下条纹光影。老队长的保温杯冒着热气,里面泡着他偷偷换掉的枸杞;林小羽抱着卷宗站在门口,惯用手的钢笔在指尖转得飞起;远处的十字路口,红绿灯正按照“红3、绿5、黄2”的频率闪烁,像极了心跳的节奏。
对讲机突然响起:“徐警官,环宇路口有车辆剐蹭,疑似套牌车逃逸。”
“收到。”徐麟站起来,警徽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钥匙,指尖触到一张纸条——不知何时塞进去的,上面写着:“第48次轮回成功,现实中的我们,终于敢按下‘保存’键。”
镜像徐麟的声音从记忆深处传来:“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更深层的模拟?”
徐麟笑了,推开玻璃门走进阳光里。早高峰的车流带着熟悉的喧嚣,煎饼摊的香气混着尾气扑面而来,某个司机摇下车窗对他挥手:“徐警官,上次谢谢你帮我找到女儿!”
“因为这里有需要我的人。”他对着空气说,然后大步走向警摩。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亮得像刚入警那天,“就算是模拟,我也要做最真实的那个变量。”
远处的红绿灯切换成绿色,千万车轮开始转动。徐麟戴上头盔,引擎的轰鸣盖过了所有怀疑与悖论——在这个充满数据与代码的城市里,他终于明白:正义从不是虚拟的程序,而是每个真实的“此刻”,是他为老人找回的迷路归途,是暴雨中撑起的那把伞,是红绿灯下永远温热的守护。
而这,才是他穿越十年、跨越无数轮回,真正要守护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