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的父亲望着女儿那双写满焦灼的眼睛,心里头像堵了团浸了水的乱麻,沉得发慌。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知书达理,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李建军这么个不着调的货色——做事毛躁得像没头苍蝇,眼高手低总想着一步登天,如今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可看着女儿那失魂落魄、眼圈通红的模样,到了嘴边的斥责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被风吹散的烟。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墨蓝色的夜空中连颗星星都没有。路灯的光晕透过蒙着薄尘的窗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模糊的亮斑,像摊化不开的水渍。张雪的父亲整了整熨帖的衣襟,语气沉了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天已经黑了,正好趁着这时候,我去见一见李建军。有些话得当面跟他说清楚,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在里面一时糊涂乱咬,把自己彻底葬送了,连带着……”他没再说下去,可那未尽之意,父女俩都懂。这话既是说给女儿听,也是在心里反复盘算着,该如何跟里面的人周旋,才能保住这小子最后一丝转圜的余地。
张雪一听这话,原本黯淡的眼睛倏地亮了,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连忙抬头看着父亲,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声音还有些发颤:“爸,我也去。我得亲自去看看他,给他打打气,让他知道我和孩子都在等他,他可千万不能垮了。”一想到李建军在里面可能受的委屈,可能吃的苦头,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疼得喘不过气。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能亲口跟他说句“别怕”,心里也能踏实些。
张雪的父亲皱了皱眉,想说看守所那种地方,鱼龙混杂,阴气森森,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该去的,冲撞了不说,怕是还要添堵。可看着女儿那执拗的眼神,像头认死理的小牛犊,到了嘴边的话又改了口:“罢了,想去就跟着吧。但你记住,到了地方少说话,紧闭着嘴听着就行,一切听我的安排,千万别一时冲动添乱,不然谁也救不了他。”他太了解女儿的性子,若是不带着她,指不定在家里要急得坐立不安,彻夜难眠。
张雪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转身就去衣架上拿外套,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好几次都没抓住衣角。她快步跟上父亲的脚步,高跟鞋踩在楼梯的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夜色渐浓,巷子里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卷着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暗处低语。张雪的父亲走在前面,背影挺得笔直,像株倔强的老槐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头有多沉重——这一趟,要打点多少关节,要赔上多少颜面,怕是不容易啊。张雪紧紧跟在后面,双手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让建军平安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走到巷口,张雪的父亲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女儿,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行了,这件事我去就可以了。你还是在家里等着吧,毕竟我要问李建军的那些事,牵扯太多,你在场不方便。再说,家里还有孩子要照看,离不开人。”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放心,我会把话带到,也会好好劝劝他,你在家等消息就是。”
张雪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也绝口不提回家的事,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静的雕像般耐心等候。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父亲和李建军之间必然藏着些不便对外人道的话,自己在这儿杵着,反倒成了累赘,不如等父亲出来,再细细问个究竟。
张雪的父亲瞧着女儿这副沉稳的模样,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没再劝她回去。眼下,见到李建军才是头等大事——有些话必须当面锣对面鼓地问清楚,有些盘根错节的事,也得趁着这当口赶紧做个了断,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其实,张雪的父亲和李建军之间,早已牵扯出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把两人牢牢缠在一起。这些日子,他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就怕李建军这小子骨头软,在里面扛不住审,一时嘴松胡说八道起来。要知道,李建军向来没什么骨气,是个典型的软蛋,真要是被审得急了,熬不住那罪,保不齐就会把自己供出来,到时候可就全完了。
张雪的父亲这些年仗着手里的权力,暗地里做了不少违规操作的勾当,靠着李建军这条线,悄无声息地捞了不少好处,家里那些来路不明的资产,一多半都跟这脱不了干系。一旦这些事被上面查出来,他现在坐得稳稳的位置、手里握着的权力,怕是顷刻间就得打水漂,到时候能不能保住自己这身皮囊,都是个未知数。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转身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走去。到了门口,果不其然被站岗的警员拦了下来,对方态度严肃地告知,没有批准,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见人。张雪的父亲倒也不恼,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不动声色的表情,只是缓缓掏出手机,走到旁边僻静处打了个电话,语气里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恭敬,低声说了几句,之后便回到门口,耐着性子等候。
过了不到十分钟,公安局的王局长就一路小跑着从里面迎了出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客套笑容,隔着老远就伸出手:“您是张力张先生吧?刚才接到电话,实在不好意思,让您在这儿久等了,多有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