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信这段日子练就了些本事,能在被人质疑他的时候,稳住情绪来应对。
面对这样的情形,谢承信抿了抿嘴唇,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人太多,若是被发现我们在这里,不免……要惹出些麻烦。”
“毕竟我家与夏家结了亲……这些日子父亲都不准我们出门,若是被人发现我在这里,恐会节外生枝。”
这个借口很是合理,淮郡王的猜疑果然褪去,他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喊声传来:“我十妹妹呢?”
谢七带着人快步走过来,见到杨小山,立即上前:“我听说十妹妹做了瓷行行老,可是真的?”
杨小山点头。
谢七笑容更深了些:“在大名府的时候,我看那韩泗就不像个好东西,让他做行老,不知要害多少人……”
谢七边说边往院子里走。
谢七与杨小山都说了些什么,围观的人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行老”二字,不过再加上那声高昂的“十妹妹”,淮郡王就有所猜测,不禁道:“那人说的十妹妹,指的是谢大娘子?传言谢大娘子是被掠卖人卖去大名府的,哪里来的兄弟?”
“这你们就不知晓了,”一个船工听到这话笑着道,“咱们撑船的时候,听大名府的人说起,谢大娘子本就是掠卖人卖给那谢家的……然后被当作谢家的女儿与杨家结冥婚。”
“事情败露之后,谢家人想要脱身,干脆不承认这桩事,逼得谢大娘子自开族谱,说自己仍旧姓谢,不过与大名府的那个‘谢’相比,少了一点。”
“你们知道少的是哪一点?”
“少的是污浊的一点。”
“可见那谢家在大名府没少做坏事,后来就是谢大娘子帮着官府查出了谢家许多腌臜事。将谢家人全都送进了大牢。”
“不过刚刚进去那个谢七爷,可不是与谢家一伙的,他母亲也是被谢家所害。谢家倒了之后,谢七爷掌管谢家的瓷窑,还将谢大娘子当做亲妹妹看待,如今就是谢娘子的娘家人。”
大名府小报写过谢家的事,不过譬如什么“少了一点的谢”,这种细节和内情,不会在小报中提及,别说旁人听得津津有味儿,就连淮郡王和谢承信也被完全吸引了注意。
“你说说,谢娘子和谢七爷是不是良善之人?”船工叹了口气,“这世道啊,人落了难,血亲都未必能帮忙,更别提不相干的人了。”
谢承信只觉得船工的话,如同一根针般,刺得他发疼,谢七是不相干的人,他正是那个血亲……他知晓所有内情,却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去相认。
“承信?”
淮郡王的声音让谢承信回过神。
“你不是说要走吗?”淮郡王道。
谢承信点点头,跟着淮郡王往外走去,两个人看不到的地方,那说闲话的“船工”也收回了兴致勃勃的神情,不再与身边人言语,而是看向了门口的杨小山。
杨小山点点头,那船工趁着别人不注意,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自从前几日发生了张未那桩事,杨小山就在南城码头加了人手,不说来来往往所有人都逃不出杨小山的眼睛,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只需露出一点端倪,就能被他们盯上。
更别说谢家人了。
杨小山在汴京走动的时候,就记住了许多人的样貌,尤其是谢家、夏家人,因为只要大娘子有需要,他们必定先过去打探消息,识人是第一步。
谢承信刚在茶楼上坐下,杨小山就让人盯住了他,然后将消息送给了大娘子。
至于大娘子为何安排这一场戏,杨小山隐约有猜测,但大娘子没允许,他也不会与旁人提及,更不会去设法证实。
……
离开码头之后,淮郡王和谢承信骑马往城中走去。
“大郎,”淮郡王道,“我见你怎么心事重重?还在为二郎担忧?”
谢承信自然不会说实话,只是道:“夏家的案子还没判下来,不知夏孟宪……会是什么结果?”
淮郡王迟疑片刻才道:“尚未有消息,不过官家已经让中书省草拟诏令,命王晏全权审理推勘。”
“王晏与王相公不同,不会上奏请朝廷从轻处罚。”
“郡王爷的意思是,”谢承信道,“可能会被判死?”
淮郡王点头。
谢承信倒吸一口凉气。
“今时不同往日,”淮郡王道,“朝廷上的风向变了,官家启用王晏就是个兆头。”
“王晏性子果决,手段狠厉,朝堂上多了一个这样的人,不说人人自危,以后行事也要更加小心谨慎。”
眼看着谢承信目光更加低沉,淮郡王道:“不过你放心,我若是听到什么消息,定会告知你。”
谢承信立即道:“多谢郡王爷。”
淮郡王道:“文菁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还不知晓她身份时,就下定决心定要找到她,护她周全。”
“如今得偿所愿,自然会好好待她和她的家里人。”
谢承信更是心中发虚,敷衍着道:“换了旁人,也不会见死不救。”
淮郡王失笑:“大郎此言差矣,换做寻常女子,只会转身逃走。二娘的心性格外不同。不怕大郎笑话,也正是因为这般,其他女眷才入不了我的眼。”
谢承信想到家中的“谢文菁”和谢玉琰的差距,从前不了解谢玉琰的性子也就罢了,现在看得越清楚,越是心慌。
谢文菁就算学,也学不成谢玉琰这般模样,将来嫁给淮郡王,万一被戳穿身份……谢承信不敢想下去,他试探着道:“从前二妹妹在乡里照顾祖母,遇到难事都要一力承担,自然养就了那般性情,回到汴京之后,母亲总让二妹妹在家中做针线、学礼仪,与在乡中时,大不一样了。”
淮郡王眉眼舒展,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半晌才道:“文菁还在家中做针线?何必为难她?她看着就不似会这些的人。”
“再者,人的性子如何能变?眼下我不能常去府上,大郎不妨带话给她,我不在意这些,将来多请几个绣娘也就是了。”
“那如何能行,”谢承信不禁握紧缰绳,“母亲说了,二妹妹嫁入王府更要懂规矩、知进退,不能给宗室丢脸。”
淮郡王目光微远,想起了瓷行新定下的九规:“何为规矩?何为礼数?何必听别人的?自己定的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