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胧,又是一天夜晚。
驿站屋子里,赵就细心整理着身上的官袍。手边茶水早已凉透,可还是跟送来时一模一样,半点都没动过。
戌时刚刚过半,白虎推门进来,“老九,和知府来了。”
“快请进来。”赵就停下动作,没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好嘞。”
人未到,声先至。和知府还没迈进门便急匆匆喊道:“赵大人,赵大人,江南各地的粮商到了。”
“都到了?”赵就问。
“是。”和知府言简意赅。
“既然如此,那走吧。”拿起桌上的官帽戴上,赵就起身出门。
两人并肩而行,各自登上马车,往酒楼疾驰而去。下马车脚步不停,直接登上三楼,推开窗户往外面望去。
“将那些个粮商请过来吧,是时候好好聊聊了。”赵就朝旁边作陪的刘通判说。
“我这就去。”
刘通判快步朝酒楼外走去,赵就跟和知府依旧站在窗边观望。不需等太久,很快就有几辆马车从各个方向驶来。
瞧见有人钻出车厢,和知府抬手指着楼下挨个介绍,“左边那个是云州最大的粮商李掌柜,旁边是江州的何掌柜……”
楼里交谈不断,楼外却安静异常,几个州府的粮商站在各自的马车旁,既不攀谈招呼,也不往酒楼里走,似乎都在等待某人到来。
很快又有几辆马车驶来,其中走出一个身形瘦高、须发斑白,身穿素色衣物的老者。
看见老者走下马车,几个站在马车旁不动掌柜纷纷上前打招呼、搀扶,“杨老,您来了?”
“杨老,小心些,我扶您。”
被几个粮商称之为“杨老”的老者呵呵一笑,连声表示谢意:“多谢几位掌柜的。唉,老咯老咯,手脚确实不如年轻时好使啊。”
几个掌柜闻言,又是一番吹捧,“杨老您还没老呢……”
楼上的赵就看到这幕,不禁心生疑惑,“和大人,这人谁啊?看着不一般呐。”
“楚州粮商杨值,整个江南做粮食生意的,属杨家最大。”和知府简短说明。
“哦,难怪那些人捧臭脚。”赵就恍然大悟般调侃道。
“生意嘛,不就是你捧我我捧你。”和知府笑眯眯附和,然后马上话锋一转,点明道:“要是我们能搞定这个杨值,赈灾一事便十有八九了。”
“是么?”赵就打量着酒楼外刚站稳脚跟的老者,饶有兴致笑笑。
“赵大人,走吧。”
“好。”
合上窗户,两人推开门往外走,到酒楼外迎接粮商们。仍旧是和知府先上前打招呼,顺带抬手介绍,“几位掌柜,里面请,里面请。本官介绍一下,这位是从京城来的赵大人。”
“诸位,请!”赵就行礼道。
“大人请。”几人众星拱月般环绕在杨老身边,朝和知府、赵就回礼道。
众人客套着走进房间,与前天不同,这次赵就坐在主位,和知府、刘通判分列左右。
待一一落座,刘通判才招手叫来小厮,让其尽快上菜。几个粮商也不急,悠然从容喝着茶,静观其变。
不久,酒菜上齐。在坐之人要么别有心思,要么稀里糊涂、不明不白,自然而然没有多少享受美食的乐趣。
只是匆忙吃了几筷子,垫垫肚子便停下动作,眼光时不时扫向赵就三人,意图从他们脸上的微表情里读出些许信息。
可惜三人好像早有预料般,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多少变化。尤其是刘通判,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刚停下筷子,就迫不及待捧起身前的茶杯小口品饮,眯起双眼细细回味芬芳。
面对如此情景,几个粮商纷纷皱起眉头,不约而同望向他们的主心骨:杨老。
人在遇到未知时,自然而然会寻找领导者,以求用个人的卓越能力带领群体逃离困境。在坐的粮商也这么想。
迎着几人的眼光,杨值眼眸微沉,心里也没底。毕竟刚到汴州,水都来不及喝就被请来这里,压根没时间打探消息。
他又不是神仙,更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连半点风声也没有,怎么判断?
但看到其他粮商期盼的目光,他暗自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赵大人、和大人、刘大人,在下冒昧问一句:今夜找我等过来所为何事呀?”
其他粮商纷纷附和,“是呀,是呀,三位大人若有事需要我等,劳请直言。”
“大人您开口便是,只要我等能帮得上忙,定不推辞。”
……
各种声音入耳,赵就只觉得没任何新意,跟先前邱掌柜所说一模一样,难不成江南这些个粮商,都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么?
想着反正总得说出来,他干脆按下内心的想法,给身旁的和知府丢去一个眼神,示意他时机已到,可以进入主题了。
和知府心领神会,站起来朝粮商们抬手虚压,等他们安静下来才笑道:“各位掌柜,之所以急匆匆请你们来,是因为赵大人有些小事要说。”
话毕粮商们的目光瞬间转到赵就身上,而他则连连摆手,解释道:“不用太过担忧,正如和大人所言,就是一件小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
“赵大人您请说,我等洗耳恭听。”杨值适时接话,抬抬轿子。
“既然各位掌柜想听,那本官便将前因后果细细讲来,如何?”赵就环顾众人,友善提问。
“好!好!赵大人处事有条不紊。”
赵就连连摇手,连声自谦“不敢当”。待房间里安静,他才缓慢开口说:“近来江南八个县遇到水灾,不幸正值秋收,新粮未收,导致官仓之粮不足以赈灾。好在皇上圣明,得知此事后立刻拨付赈灾款项,特命本官前来赈灾。”
“因此,我想与诸位掌柜做笔生意:用银子购买各位手里的粮食,用以赈济灾民。”
不等粮商们有所反应,早早跟赵就约定好的和知府立刻出言附和,“赈灾之事关乎国本,各位掌柜可不许胡乱叫价,必须便宜些许,要不然我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