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通判跟和知府听得云里雾里,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之后却那么生疏、那么晦涩深奥。
面面相觑几息,和知府不解问:“收下当狗?那杨值以及其他粮商会听咱的吗?”
“当然不会啦。”赵就肯定的说道。
“不会?!”刘通判抢先一步惊呼出声。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连连摇手,迅速挤出一抹讪笑,找了把椅子坐下接着轻声问道:“都不听我们的话了,还怎么收下当狗?要我看呐,不如直接斩首!”
嘶……
嘶……
两记倒吸凉气声先后响起,赵就跟和知府如同看怪物一般盯着刘通判。人家不听话,你倒是先上点手段啊,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特么的还是个文官!
“刘大人你先别急呀,忘记我在哪里当差了?”赵就端起茶杯,笑呵呵反问。
“不听话?呵呵,昭狱里的绿林大盗、江湖凶徒,刚进来时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守口如瓶?最后呢?不还是出卖朋友的出卖朋友,供出兄弟的供出兄弟?”
听完和知府与刘通判顿时眼睛一亮。是呀,眼前这位赵大人可是在锦衣卫的昭狱当差!不听话?那不是正好专业对口?
“哎呀,一时情急没想起来,哈哈哈,还望赵大人见谅。”刘通判客气道。
“我是斤斤计较的人?”赵就侧目望过去,挑眉打趣。
“肯定不是!”和知府也凑了一嘴。
“哈哈哈哈……”
三人相互看了眼对方,很有默契地同时放声大笑。片刻,和知府率先开口,“赵大人,杨值那个老家伙在江南商界颇有威望,我们从他开始会不会有些许不妥呢?”
“一开始就抓杨值,确实不好。”赵就微微点头,很赞同这个观点,“大鱼都得压轴,我们先逮几只小虾米玩玩。”
“赵大人可有合适人选?”刘通判适时递上话。
赵就嘴角翘起,微笑道:“有。我个人觉得,前天晚上那个邱掌柜就很不错。足够油滑,不用我们费太多功夫。”
两人对视几眼,连声赞同:“照这么说,邱掌柜确是个好人选,但就抓一个会不会少了点?”
“不少。到时候邱掌柜一定会供出其他人的。”赵就别有深意说道。
闻言和知府跟刘通判皆心领神会的笑起来。对他们而言,只要抓进了大牢,招不招供、供出谁等等,这些都不是大问题,甚至都算不上问题。
老话说得好,我的地盘我做主嘛!
细品一口杯中芬芳,刘通判当仁不让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立刻就赶回知府衙门,编织……啊不,寻找邱掌柜的罪状,争取早点捉拿。”
“不急、不急,我早前已经让姜千户带人去收集了,如果没有意外,很快就会传来喜讯。”赵就如同胜券在握的将军,话语间尽是自信。
而刘通判跟和知府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震惊之色跃然于表。这专业的人就是不一样,目标选择合理不说,还提前开始布局做准备,而且整个过程环环相扣,前后没有丝毫偏离。
有几把刷子啊!
正在这时,房门被扣响,“赵大人……”
“进来。”赵就脸上浮现笑容,朝两人努努嘴,意思很明显:说曹操,曹操就到!
吱呀。
姜千户拿着一沓纸推开门走进来,将手中纸张恭恭敬敬放在赵就面前,然后随意拉过把椅子坐下。身后的白虎和朱雀合上门后,各自也找了把椅子坐下。
“就这些?”赵就拿起面前不远的一沓纸,抬眸问。
“是。属下无能,哪怕鸡蛋里硬挑骨头也只查出这么多……”姜千户表情凝重。
“无妨,在精不在多。”
轻声安慰几句后,赵就视线落在纸张上,可第一张没看完,便皱起了眉头。因为纸上详细描述了整个过程,但罪名仅仅是“强抢民女为妾”。
他不可置信般往下翻,第二张跟第一张大差不差,过程记录得很是详细,最后的罪名同样不大:持械伤人。
再往后翻,罪名跟先前大差不差。对邱掌柜这种粮商来说,几乎不痛不痒。
“没有了?”赵就脸色剧变,摊手问。
“确确实实查不到了……”姜千户垮着张脸,摇头苦涩道。
“这、这、这……唉!”赵就腹里虽有千言万语,但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化作一声长叹。
见此情形,无论白虎、朱雀,还是和知府、刘通判都深感好奇,着急忙慌拿起桌上纸张,依次传阅。
四人刚看完,表情便已经变得跟赵就一模一样了。这些个罪名实在太轻,大部分花银子就能摆平,甚至只要花得银子够多,罪名立马变成美誉。
例如其中的“强买强卖”。
“赵大人,光凭这些罪名的话,我们想抓邱掌柜不会容易。哪怕真的抓了,也名不正言不顺呐……”和知府小声提醒道。
姜千户身为武夫,五感敏锐,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反驳道:“咱们只要人抓进大牢,严刑拷打之下,安什么罪名他都得认!”
“容易引起民心浮动啊,姜大人!”刘通判和声和气劝说。
“有个交待不就行了?谁会深究?”
“姜大人!汴州没有昭狱!”
几人的争吵声纷纷扰扰,但赵就好像没听见一般,眼睛死死盯着一张刚才被自己忽略的纸张。
小一会儿过去,他猛地抬起手制止几人,大笑着说道:“谁说没有好罪名?这不就是吗?”
闻听此言,无人瞬间来了兴趣,站起身凑到赵就跟前,眼光聚焦于他面前那张纸上的字。
“言语牢骚?”和知府看清上面所言的罪名后,不由哑然失笑。
“赵大人你是不是喝醉了?这甚至都不是个罪名!”
“不!”赵就小心翼翼托起桌上的纸张,指着上面那句“贼老天呀,齐不准得坏大事,这世道”正色道:“这哪里是言语牢骚?分明是恶语诽谤君上!”
我草!五人难忍内心讶异,皆目瞪口呆。不是他们没见过世面,而是压根没法理解,怎么能从“这雨下个没完没了,贼老天呀,齐不准得坏大事,这世道日子到了这节气啊,湿漉漉、黏糊糊!”中找出恶语诽谤君上的罪名呢?
这他妈的不就是躲雨时发的牢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