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铺设的跳板当然不会稳当,几个差役闷头走了几步,只感觉脚下摇摇晃晃,左右摆动,不得不放慢脚步,小步小步往船上踱。
最前面那名差役一直留意脚下,依靠经验略微调整堪堪稳定身形。正想转头提醒同僚“小心”,抬头瞬间眼角余光却偶然瞥见:船舱开的小窗旁有双细长眸子动也不动死死盯着他们。
他脚步猛地一顿,心里没来由滋生的警惕冲散了先前那丝得意。不敢有所耽误,干脆利落抬起手示意身后之人停下。
回头看向领头差役,失措喊道:“老大,船上还有人!”
“你说什么?!”领头差役当时转头面向纪七,脸上的笑咪咪也被严肃取代。
冷声质问:“纪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捣乱吗?为何不把船上之人全叫下来?莫非……”
“有鬼?!”
说着他的手已经摸向腰间利刃,双眼微眯眉头紧皱,大有不给个合理解释就马上动手拿人的想法。
“哎哟喂!官爷冤枉啊!”纪七心思闪动反应迅速,急忙连连摆手。
温声解释道:“官爷,小人花费大半身家才弄来这批药酒,实指望赚笔银子养家糊口。从关外到临安路途遥远,为避免遇上闪失,特地请了镖局帮忙押运,这船舱里的就是镖局的镖师。”
“习武之人粗鄙,小人也是怕他们不懂规矩、冲撞官爷才没跟他们讲明,谁知道……”
闻言领头差役脸色舒缓了些许,不耐烦打断道:“好了好了,别说了。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多计较,下次注意。”
“多谢官爷大度,多谢官爷。”纪七长舒口气,忙不迭道谢。
而领头差役只是摆摆手,不置可否。转头朝跳板上的差役喊道:“都先退下来吧。纪掌柜,让那些个镖师都下来!”
“好,好。”纪七点头如捣蒜,片刻不敢耽误,连忙朝船舱里喊道:“各位兄弟,都下来吧,不是歹人,是临安的官爷要上船检查货物是否违规。”
舱内轻轻应了声,随后门打开,几个或高大孔武、面带煞气,或干瘦如杆、扯着干笑的男人先后走出,踩着跳板快递上岸,站到纪七身后。
粗略打量几眼几人身形、站姿,眼见他们双手下垂,兵器别在腰后,目不斜视,规规矩矩。领头差役暗自点点头,对纪七所言相信大半。
“嗯。这样多好,你我都方便嘛。”
他挥挥手示意先前上船的差役前去检查,自己则盯紧纪七等人,叮嘱:“快去快回,小心着些。”
“是。”
几个差役领命上船,分工各自钻进船舱。左瞧瞧、右看看,装模作样“检查”一圈之后交换眼神。
一人探头朝岸边喊道:“没有任何异常,都是大坛大坛药酒。”
“兄弟们辛苦。”领头差役心下一松。
侧目玩笑道:“纪掌柜的,下次记性可得好点咯。”
“是,是,官爷您受累。”纪七边笑呵呵应下,边暗戳戳伸手将一锭银子塞进其怀里。
“官爷辛苦了。”
“哦呵呵,懂事嗷。”领头差役垂眸瞄向怀中,发现是金属闪光才露出盈盈笑意。
轻轻拍了拍其肩膀,善意提醒:“纪掌柜,将文书取出来盖章吧。”
“有劳官爷。”纪七动作迅速,取出文书双手捧到差役面前。
身后拿着酒坛的差役心领神会,立即从怀里掏出印泥,另一个差役举高灯笼上前,提供灯光。
沾泥、盖印一气呵成。领头差役摆摆手笑道:“纪掌柜,没事了。兄弟们,都回来吧。”
说完差役们半点留下客套的意思都没有,朝纪七拱手行礼,快步往回走。
待他们走远,纪七才长长松了口气,转头扫了身后几人一眼,点头轻声说:“没事了,都上船吧。”
又对船夫挥手吩咐:“把船靠岸,今晚就在船上歇息,等天大亮再把酒搬下来送过去。”
“是。”
……
子时过半,京城。
崇德门外大街上人影寥寥,寂静无声。客栈窗边盯梢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放心不下,又盯了半刻钟。
右边那人心烦意乱,脸上表情明显有些不耐烦,“人都没有几个了,我看不会有人再进宫,要不然……咱们走?”
“好,回禀去。”左边那人没有否决。
说干就干,一人动作轻微合上窗户,另一人走到门边,耳朵贴墙仔细聆听门外。
许久,发现没有动静。
这才回身点点头,“没人。”
“走。”
两人依旧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推开门不发出任何响动。左右观察一圈见确实无人再一前一后慢步往楼下走。
街对面小巷阴影里,两个黑衣人察觉到对面客栈打开细缝的窗户合上,忙扯上蒙面黑布。
“他们走了。”
“不急,先等等。”
又等待小一会儿,直到看见对面房间彻底没有动静,两人交换眼神,先后起身翻墙绕远路直奔客栈后门。
远远瞧见两道人影出来,二人对视一笑,立马止住脚步藏进暗处观望。
“怎么说?”
“远远跟上去,看看他们俩去哪。”
“要不要发信号叫人?”
“没必要,咱们的任务是盯死这两人,切勿节外生枝惊动他们,以免暴露我们行踪而被发觉导致功亏一篑。远远盯着就好,后面的与我们无关。”
“好。你左我右。”
“可以。动作轻点,不要用真气,免得被察觉,有异常马上发信号。”
两个黑衣人相视点头,各自转身脚下轻轻一点伸手勾住墙顶,轻轻松松翻过二人高约丈许墙壁。
浑身松下劲力,嘴里、鼻子里呼出浊气,身形立马压低隐藏进黑暗之中。脚下虽然半息不停,踩着瓦片一点点往前走,动作却异常小心轻盈,几乎听不到丝毫声音,就连踩在碎瓦上面,也只发出微不可查的“啵啵”声。
明显,这是严格训练的结果,这两个黑衣人身份不一般。
按商量好的,一左一右,虽然二者相隔几十上百步,但两人步伐几乎一致,距离也没有多少变化,保持在一定误差内。
不紧不慢吊着两个盯梢之人,既没有心急,也没有放松,始终维持在看得到二人,又不会被发现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