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方多病觉得自己在被人逗弄，他不知道这个叫阿飞的铁头奴究竟想要做什么？
气势汹汹的扑身过来，掌掌狠厉，看着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可又像是猫在逗弄老鼠，这老鼠已经毫无生机，这只老猫却不着急要这老鼠的性命，半开玩笑般的让这老鼠渐渐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这样用绝世武功耍弄人的招数，让方多病有些浑浑沌沌的搞不清楚状况。
数日前，这人根本也没有什么内力，只是有些武功招式的花架子。
可今天刚一见面，这人扑将过来，起手招式已经将自己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同为天乾，方多病完全感受到了顶尖天乾所具备的强大气场。
只是，他却闻不到一点儿旁的味道。
天乾与天乾，天生的等级分明，空气里充满让他喘不上气的因子，可空气里仍然只有他一个人的味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方多病勉强问出这句话来，口腔中血气满满，他硬压着翻涌而来的气血，咬着牙问道，“这样厉害，你一直装模作样的，究竟想要做什么？”
“哼哼！”笛飞声冷哼两声，勾着唇角，看着勉强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武功不行，心气倒高。”
“你！”一个你字出口，方多病呕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站立不稳，立刻就要摔倒在地，勉力咬牙站稳，仰头去看，只见那自大狂又袭来一掌，掌风已至，他双手举过头顶，只觉今日要命丧当场。
慌乱中，方多病忽然觉得自己被暖阳包裹住了身心，还没等他反应上来，只见一青衣人从后方飞身而至，越至他身前，单掌袭出，一掌击向那自大狂，竟将那自大狂打的后退了两步。
“李莲花？！”方多病仔细打量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青衣人，只见这人浑身血迹，衣衫褴褛，似是受了重伤，“你怎么伤成这样？难道也是他干的？”
李莲花半回头，瞥了一眼方多病，仍然分心留意着笛飞声的一举一动，语气严厉，“此事与你无关，快走。”
笛飞声微微皱眉，负手站在原地，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莲花，“自身难保了，还来顾他？你的命不想要了吗？”
“你有什么，冲我来！”方多病咬着牙大喝一声，抬起袖子将口边血迹抹掉。
“本来也就是冲你来的。”笛飞声冷哼数声，完全忽略了方多病惊讶的眼神，只冷着脸看着李莲花，“你就这样在意这个小子，拼了自己的命都不要，值得吗？”
李莲花咬紧了牙关不吭声，冷冰冰的盯着笛飞声。
“李莲花呀，李莲花，你可真是糊涂……”
“糊涂与清醒，谁也说不清。”李莲花放缓了神色，瞄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方多病，“明明就是一个糊涂人，干嘛要让他去承受本不应该承受的清醒？”
笛飞声神色渐缓，挑了挑眉头，半眯起眼睛盯了糊里糊涂的方多病一眼，“你能保证，他能糊涂一辈子？”
“谁也不能保证什么，只是，”李莲花向后瞟了一眼，见身后的小子仍然是一副懵懵懂懂搞不清状况的样子，长出了一口气，“这世上，还是讲理的人多些。”
笛飞声咬了咬牙，转身就走，冷冰冰的用密音对李莲花说，“我内力中的罡气，你知道解法。”
李莲花看着渐行渐远的人，正要回头，又听见笛飞声的密音远远传来。
“李相夷，我记你一次，记你指桑骂槐……”
47.
“哦，原来他就是笛飞声。”方多病点了点头，咬了一口馒头，细细嚼了起来，眼珠一转一转的打量着莲花楼，方才他被打晕在路边，再醒来，又回到了莲花楼中，想来是李莲花将他扛回来的。
李莲花坐在方多病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这小子吃馒头，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紧，似乎卡了件什么东西在喉间，让他说不出话来。
听这小子的口气，原来这一路上他都在怀疑笛飞声的身份。
只是，这小子怎么这样能忍，忍着不问，还能和失了内力的笛飞声逗来逗去的打打闹闹。
“那，给你。”方多病顺手从盘子里拿了一个馒头，递过去给李莲花，见莲花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便将那馒头又放回了盘子里，他有些好奇，偏头看了一眼李莲花，继续去吃手中的馒头，“你不吃？不吃干嘛总盯着我看？”
“嗯？”李莲花有些愣怔，抿着唇摇了摇头，仔细去看方多病的眼睛，“你的眼睛，是不是很像你娘亲呀？”
“这问的是什么话？”方多病毫不在意的夹了一筷子萝卜丝放进口中，被咸的差点儿吐了出来，急忙又咬了一口馒头，将那口萝卜丝硬咽了下去。
李莲花有些愣怔，他刚才看了半天，就是想找出这小子和师兄相像的地方，看来看去，这孩子都比师兄长的好看的多，只有下巴处的棱角有些像师兄。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你说单孤刀是你舅舅，我年轻时也算和他有过几面之缘。”
“哦，”方多病答应了一声，脑中转过些念头，端起一边的酒杯喝了口酒，“我也没怎么见过他，我娘不太喜欢江湖中人，他可是四顾门的二门主，公事繁忙，也只是偶尔来天机山庄看我。”
李莲花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他，对你很严厉吧。”
方多病点了点头，想到舅舅骂他的话，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了？冷吗？”李莲花轻轻皱起眉头，四处看了看，这小楼是四处漏风，这小子下午还受了伤，想来是吹不得风。
“不冷。”方多病仰面看着李莲花，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我小时候胆子有些小，现在想到舅舅骂我的话，还有些害怕。”
李莲花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忽而抬眸冲着方多病笑着说，“现在可完全看不出方少侠是个胆小的人，今天面对武林第一高手……”
“什么第一高手？！”方多病瞪圆了眼睛打断了李莲花的话，这话真是不中听，“他怎么是第一高手，天下第一、武林盟主，明明就只有我师父李相夷一人。”
“啊？”李莲花心头暗喜，放下手中的酒杯，朝着方多病拱了拱手，口中揶揄道，“方少侠，你还真是……”
“怎么啦？本来这天下，也就只有李相夷一人能担得起这个名头。”方多病说的毫不在意，“你不要总是贬低他，也许你觉得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可他总归是当代武林的希望，你根本也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成为李相夷那样的武林至尊。”
李莲花被他说的愣住，只能暗暗摇头，那高处，不仅没有意思，还十分凶险，众矢之的，令人难过。
“哎~”方多病见李莲花又在发呆，忍不住开口让他看着自己，见他果然被自己吸引了目光，这才悄默默的问道，“我问你，笛飞声也算是天下难得的高手，听说他也是天乾，可是……”
“什么？”李莲花见他问的吞吞吐吐，不由开口接话，“我，也并不是很了解这个人，只是之前欠了他一个人情，现在……”
“等等，等等。”方多病知他是在找借口敷衍自己，急忙打断了李莲花的话，“我是要问你，为什么笛飞声身上没有天乾的味道，却有天乾的气势。”
“啊？”李莲花瞪大了眼睛，心说，这小子怎么这样敏感，可老笛的秘密却不能告诉别人，他只好缓缓摇了摇头，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出来，“我哪里会知道别人的私密事……”
48.
李莲花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本想着永远也不会再见面，没想到被笛飞声弄了这么一出，这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恢复一个人的平静生活。
收拾好了自己，换好了衣服，喂了狐狸精，吃了晚饭，这小子又晕了过去，直到此刻，这小子还是昏迷不醒。
坐在床沿上，俯身看着床上的方多病，心里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就说，这小子怎么总让他有些熟悉感，原来是师兄的儿子。
想到了师兄，又想起了他平生吃过的最甜的那块糖。
师兄临死时，他很想问问师兄还记不记得，少时在云隐山中学艺，他被师父罚跪时，师兄曾经塞进他口中的那块糖。
时间久远，他已经忘记了那块具体是什么糖，只记得，那块糖是他这辈子吃到的最甜的那一块。
这回百川院的赏剑大会，他只是咳嗽了两声，这小子也塞了一块糖进自己口中。
那天的那块糖，他吃的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此时才想起，原来自己这样的心安理得，是因为儿时的记忆。
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关心着自己，自己受罚时会替自己挨罚，会在自己难过时塞过来一块有些粗糙却香甜无比的糖。
“李莲花！”方多病轻声喊了一句这名字，红着眼眶醒了过来，他看见李莲花就坐在自己身边，情不自禁的抓住这人的胳膊，用力攥住，扬声问道，“你没事儿吧？那个自大狂，有、有没有伤到你？”
问完了这话，方多病忍不住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这里烫的厉害，火烧火燎、刺辣辣的疼，“好疼，经脉好胀。”
李莲花皱起眉头，抓住方多病的手腕，手指用力，按在他脖颈处，催动内力，用扬州慢压制住了笛飞声的罡气。
“莲花，李莲花。”方多病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名字，咬着牙硬忍着自己身上的疼痛，不依不饶的问道，“你、你没事吧？”
李莲花摇了摇头，眼角莫名有些湿润，这让他想到了那个替自己受罚的师兄，那时的师兄也是这样咬着牙问自己，“相夷，师兄不疼，你疼吗？”
他说，“相夷，没关系的，师父罚咱们，是为了咱们好。”
他说，“相夷，没事儿的，师兄陪你跪在这里，等师父消了气，明日就好了。”
他说，“师弟，你是天下最聪明的那一个，明天见了师父，只要你认个错，师父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你的。”
他还说，“师弟，这糖有些不好，是师兄下山时偷偷买回来的，等一等，等师兄能下山自由行走了，一定将天下最甜的糖买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