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年惊鸿一瞥,你立于万花中回眸浅笑,我便知此生已沦陷,万劫不复。”
信上的文字,仿佛带着庄无争当年的心境。
“然,心中纵有雷霆万钧之念,出口却化作清风拂面之礼,英雄庄少庄主的身份,是荣耀,亦是枷锁,父亲殷切期盼,家族重任在肩,我竟无勇气挣脱这樊笼,去追寻心之所向。”
沈星眠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细小的墨痕。
她想起那年春日,她正在花树上摘花,低头时恰好撞见一身白衣的庄无争。
他站在花树下,眼神亮得惊人,最后却只淡淡说了句 “小姐,小心脚下”。
原来那时,他的心意就已如此深沉,只是她从未察觉。
“最终,我屈从于父命,继承了这庄主之位,亦…… 迎娶了兰溪。”
信中的字迹微微顿了顿,像是写信人当时的犹豫。
“一步错,步步错,我负了兰溪,更辜负了自己的心,大哥因我继承庄主之位心生怨怼,兰溪因我心中另有所属而由爱生恨,这一切苦果,皆由我一人种下,我不怪任何人,只怨自己当年太过怯懦!”
读到这里,沈星眠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失声痛哭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何庄无求会背叛,为何贺兰溪会下毒。
这一切的根源,竟是庄无争藏了一生的遗憾与懦弱。
可这一切又怎么会是庄无争的错呢,她只恨自己当年没能看穿他眼底的挣扎,没能给他哪怕一丝勇气。
“此生,我已无颜再言其他,庄门惨祸,是我懦弱的报应,唯愿以此残躯,守住英雄庄最后一丝尊严!”
信的末尾,字迹变得愈发沉重。
“星眠,我这荒唐可笑的一生,唯一的光亮,便是你,若有来生…… 若有来世…… 请允许我这个懦弱了一世的罪人,能陪在你身边。“
“此生缘浅,难伴君侧同路行,若有来世,愿执君手共晨昏。”
庄无争,绝笔。
信纸上的字迹早已晕开几片,分不清是当年庄无争落的泪,还是此刻沈星眠砸下的珠泪。
她将信纸紧紧抱在怀里,整个人像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哽咽。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无争哥哥竟藏着这样一份心意。
那些年他温和的问候、沉默的守护、远远望着她的眼神,此刻全都有了答案 。
原来他不是把她当妹妹,而是把她放在了心尖上,藏了一辈子。
巨大的悲伤裹着迟来的了然,像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她吞没。
“无争…… 无争哥哥…… 你好傻……”
她哭出声来,声音嘶哑,满是怜惜。
“你怎么这么傻啊!”
悲伤让她忘了周遭的一切,忘了石窟里的危险,忘了未知的暗算。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庄无争那至死都挺拔却孤寂的尸身,只想把这份迟来的回应递给他。
哪怕他早已无知无觉,她也想抱抱他,补给他生前没能得到的温暖。
她踉跄着上前,伸出双臂,指尖都快要触碰到那冰冷的衣料,恰在此时,一声低沉急促的警告骤然炸响!
“小心!”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凭空出现,众人只听 “铛” 的一声脆响,一枚淬着幽蓝寒光的细小暗箭,被一块飞石精准击飞,“噗” 地钉入旁边的石壁,箭尾还在兀自颤抖。
那玄色身影动作未停,顺势伸臂揽住沈星眠的腰肢。
他将她迅速带离庄无争的尸身,牢牢护在自己身后,宽阔的肩膀挡得严严实实,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直到沈星眠被稳稳护在身后,众人才反应过来,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
刚才若不是这人出手,沈星眠此刻恐怕已受伤!
“明…… 明大哥?”
沈星眠抬头看着身前那挺拔的背影,熟悉的轮廓,让她下意识地唤出了声。
来人正是明景行,他只是垂眸用余光扫了眼身后的沈星眠,确认她没事后,深邃的目光才如鹰隼般锁定一处阴暗角落。
“藏头露尾,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那里,传来一声沙哑低沉的冷笑,像夜枭的啼叫,刺耳又阴鸷。
“嗬嗬…… 真没想到天下无敌的天一老怪,居然也拜倒在了百花国公主的石榴下。”
一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那是个身形干瘦的老妇人,裹着一身暗紫色乌人衣袍,脸上的肌肤倒是保养得宜,不见太多皱纹,可一双眼睛却透着骇人的精光,像淬了毒的蛇。
“无暗姑姑?!您…… 您还活着……”
看清老妇人的面容时,庄啸野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可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抬手打断。
老妇人阴鸷的目光越过明景行的肩膀,死死钉在沈星眠身上,随后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
“嗬嗬…… 沈公主,不愧是百花国的金枝玉叶,明珠般的人物,这么多年过去了,魅力倒是半点没减。”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每个字都浸着浓浓的嫉妒。
“无论何时,总有男人心甘情愿为你鞍前马后,替你挡灾避祸,先是无争哥哥,现在又是天一老怪,你可真是好命!”
沈星眠被这突如其来的恨意弄得一怔,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困惑。
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位 ,更谈不上结怨,可对方看她的眼神,却像有不共戴天之仇。
“老夫人,您别误会。”
庄啸野急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这位是庄无暗姑姑,是老庄主的亲妹妹……”
“亲妹妹?”
庄无暗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冷笑,笑声里满是悲凉与自嘲。
“哈哈哈…… 不过是同父异母的私生女罢了!啸野,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好听,给我脸上贴金?”
她的脸因激动而扭曲,眼里翻涌着积压了数十年的不甘与愤懑,死死盯着沈星眠,一字一句地控诉。
“我的出生,不过就是庄家维系这禁地蜂群的工具而已,这世上,也只有无争哥哥才把我当成真正的一家人……”
庄无暗的目光转向庄无争的尸身,有孺慕,有依赖,还有一种近乎扭曲的占有欲,像藤蔓般缠绕着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