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彻底沉入西山,暮色如纱般笼罩下来,将林间的一切都染成温润的墨色。赵磊三人并肩站着,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可心头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踏实。他们终于明白,张天命教给他们的,从来不止是如何赢,更是如何在赢了之后,还能守住自己要走的路——那条不该被仇恨裹挟,始终向着光的路。
远处的密林里,方启中捂着胸口狂奔,喉间的腥甜混着屈辱翻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他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三道曾被他视为蝼蚁的身影,此刻在他心头投下的阴影,竟比张天命的威压还要沉重。他知道,今日这一战,输的不只是修为,更是那份被戾气吞噬前,本该拥有的清醒——而这份清醒,或许再也找不回来了。
万国大比的山谷出口处,早已聚集了来自各方势力的修士。青石铺就的广场上,临时搭建的高台后立着一块巨大的水镜,镜面泛着蒙蒙白光,正等待着记录最终的令牌数量。负责登记的长老们身着统一的玄色法袍,神情肃穆地坐在案前。
参加个人大比的选手排成队,依次走上前去,把自己获得的令牌交到那些长老手里。
队伍如长蛇般缓缓挪动,每上前一步,案前长老清点令牌的轻响便透过灵力漫开,像细针落在广场的寂静里。
“天竺国选手金华,令牌三枚。”
“天南国选手肖鹏飞,令牌五枚。”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撞在每个修士耳中。多数人垂着眼,脸上泛着羞赧的红——这次个人赛的每一枚令牌都代表着曾经战胜一名对手,能集齐三五枚已算不易。人群里的议论渐渐低了下去,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越发焦灼地投向队伍前方,所有人都在等那几个被寄予厚望的名字。
“轮到方启中了!”有人低呼一声,像是投了颗石子进平静的湖面。
只见方启中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玄色衣袍在风里绷得笔直。他指尖微动,一枚漆黑的令牌“当啷”落在青玉案上,边缘还沾着些微暗红的血痕,孤零零地躺在光洁的玉盘里,像块生了锈的铁,刺得人眼慌。
“方……方启中?”负责登记的白须长老推了推鼻梁上的玉镜,手里的狼毫笔悬在半空,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点儿,“就这一枚?”
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他可是元婴九重的顶尖修士!”
“就算秘境里机关重重,凭他的实力,少说也该有二三十枚吧?”
“你们看他脸色……白得像纸,莫不是在秘境里受了重创?”
方启中像是没听见周遭的哗然,登记的长老递还令牌时,他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玉质,指节猛地一颤。转身走向角落的步子迈得极稳,背脊挺得像块淬了火的钢板,可落在旁人眼里,那僵硬的弧度却像根被拉到极致的弦,随时会崩断。他攥紧的掌心沁出冷汗——这枚令牌,是他从秘境仓皇逃离时,遇到了一位不长眼挑衅他,才会得到这枚令牌的。其余的,已经被张天命都分给了赵磊他们三人了。此刻想来,那些曾被他视作囊中之物的令牌,竟成了悬在头顶的笑话。
议论声还在为方启中的“一枚令牌”嗡嗡作响,队伍前方忽然起了阵骚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是天源国的人!”有人扬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漫不经心——毕竟在此之前,没人把这个小国的选手放在眼里。
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拨开,自动让开一条通路。林妙妙被赵磊轻扶着上前,素白的裙角沾着些秘境的草屑,鬓边还别着朵不知何时簪上的小蓝花,脸色虽仍苍白,眼底却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子。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绣着兰草的锦囊,指尖轻轻一捻,十六枚令牌便顺着指缝滚落,在青玉案上排成整齐的一列,令牌闪着莹白的光,与她周身流转的淡淡灵气相映,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天源国,林妙妙,令牌十六枚。”长老清点的声音刚落,广场上便响起一片抽气声,像被风吹动的麦浪。
“十六枚?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修,竟能拿到这么多?”
“听说她在秘境里遭了暗算,差点没能出来,没想到……”
“这数量,足能排进前三十了!比好些成名选手都强!”
林妙妙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像初春枝头刚绽开的花。转身时恰好对上赵磊投来的鼓励目光,他眼底的暖意让她心头一松,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紧接着,赵磊上前,玄铁剑在腰间轻叩,发出“叮”的一声清响,一枚枚令牌便从乾坤袋中飞出,像被牵引的银鱼,稳稳落在案上。十五枚令牌,虽比林妙妙少一枚,天源国选手接连拿出十几块令牌,引得登记长老都忍不住扶了扶玉镜,多看了两眼。
“天源国赵磊,十五枚。”
这下,连高台后一直闭目养神的几位大宗门执事都坐直了身子,交头接耳的声音透过灵力飘下来:
“这小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竟能从元婴修士手里抢到上品令牌?”
“天源国藏得够深啊,这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些天才?”
丁浩然的登场更是让议论声翻了倍。他指尖在断剑上轻轻一弹,“嗡”的一声轻鸣里,十七枚令牌便如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空中连成一道青芒,而后“叮叮当当”落在案上,数量直逼那些成名已久的选手。他站在案前,断剑斜斜拄在地上,嘴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眼神清亮得很。
“十七枚!比刚才那位还多!”
“他那柄断剑……莫不是故意藏拙?我瞧着他灵力运转,比好些持宝器的选手都稳!”
“这三人配合怕是极为默契,不然怎么可能个个都有这么多收获?”
范通早就按捺不住,不等长老招呼便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拍乾坤袋,直接将袋底朝天一倒。二十一枚令牌“哗啦”倾泻而出,在案上堆成小小的山,此刻正泛着冷光,像在无声地诉说着秘境里那场未言明的较量。
“二、二十一枚?!”白须长老的玉镜“啪嗒”一声滑到鼻尖,他慌忙扶住,声音都发颤,“这数量……快赶上往届前十了!”
广场彻底沸腾了,像被扔进了滚烫的油。
“天源国这是要逆天了?四个人加起来,快七十枚了!”
“方启中才一枚,他们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比他多!”
“我就说方启中状态不对,莫不是在秘境里栽在了这几个小辈手里?”
最后一句话像颗火星,“轰”地引燃了所有人的联想。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里的方启中,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过来。他周身的黑色灵力猛地一颤,玄色衣袍下的肩膀绷得像块即将断裂的铁,指节攥得发白,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颤抖——他怎么能甘心?自己苦修十年的“年轻一代第一人”之名,竟要被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踩在脚下?
而赵磊四人并肩站在广场中央,林妙妙一脸微笑的看向赵磊,范通正咧着嘴跟丁浩然比手势,虽未言语,那挺直的背脊、从容的神态,却比任何解释都更有说服力。仿佛在说:没错,就是我们。
高台上的水镜悄然亮起,林妙妙、赵磊、丁浩然、范通的名字依次浮现,后面跟着的“十六”“十五”“十七”“二十一”像四颗突然闯入夜空的新星,亮得让人无法忽视。
风卷着议论声掠过广场,带着草木的清气,也带着方启中心头的寒意。他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漫开。他终于明白,张天命所谓的“锤炼”,从来不是让他们在自己手下讨点教训那么简单——而是要让这三个被他视作蝼蚁的少年,在全天下修士面前,彻底击碎他“年轻一代第一人”的荣光。
而这份击碎,比任何伤口都更疼,更难愈合,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心上。
广场上因范通“二十一枚”掀起的声浪还未平息,一道玄色身影已踏着暮色,不疾不徐地走向登记台。
此人正是张天命。
他每一步落下,周遭的喧嚣便自发低了几分,像被无形的手按进水里。人群里的议论声渐渐敛了,连最聒噪的惊叹都凝成了屏息——没人知道这位始终站在天源国队伍末尾的修士是谁,只觉他周身的气场沉静得像深不见底的潭,风拂过衣袍的声响里,都藏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负责登记的白须长老刚要拱手询问,张天命已抬手取下指上那枚灰扑扑的纳戒,指尖在纳戒上轻轻一捻。
没有炫目的灵光爆射,只有“簌簌——”一阵细密的轻响,像秋阳里滚落的松子。一枚枚令牌突然从袋中鱼贯而出,在青玉案上自动排起长队。起初是十几枚,接着是几十枚,不过瞬息,银白的光便漫过案沿,顺着青石地面铺展开来,像突然漫溢的月光,在暮色里漾开一片清辉。
“一、二、三……”前排有个年轻修士忍不住低声计数,声音越变越颤,到后来几乎破了音,“一百……一百五十……两百……还在加!”
当最后一枚令牌“嗒”地落定,案前与地面已堆起一座近三尺高的令牌山,足足二百一十四枚!阳光的余晖恰好落在山尖,折射出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两、两百一十四枚?!”白须长老手里的狼毫笔“啪”地断成两截,墨汁溅了他满脸,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圆了眼睛盯着那座山,仿佛第一次认识“数量”二字,“这意味着……你、你战胜了二百一十四名选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似被钉在了原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那座令牌山上,像被施了定身咒——
“二百一十四人?整个万国大比的参赛选手加起来才不过一千!他竟挑翻了二百多?!”
“难怪方启中只剩一枚……难不成连他的令牌都被这位抢走了?”
最后一句话像道闪电劈进人群,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在张天命与角落里的方启中之间来回切换,带着探究与恍然。方启中猛地抬头,胸口剧烈起伏,黑色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几乎要冲破经脉——他终于明白,自己丢失的何止是几枚令牌?分明是在张天命面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那些曾被他视作奇耻大辱的败绩,原来只是对方随手拂去的尘埃,连被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张天命站在原地,他的目光如同一泓深潭,平静而深邃,仿佛那座令牌山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捧再普通不过的石子罢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甚至连嘴角都没有牵动一下,只是对着那位已经目瞪口呆的长老微微颔首,用一种平淡得让人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登记吧。”
长老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就像风中的落叶一般。他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挥挥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然而,当他听到张天命的话后,他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连忙挥手示意高台后的水镜记录下这个惊人的成绩。
只见那水镜上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这道白光如同闪电一般划破了虚空,瞬间将整个广场都照亮了。在这道白光的映照下,“张天命,二百一十四枚”这几个字如同被烧红的烙铁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了水镜之上。这几个字异常的醒目,它们稳稳地压在所有名字的上方,那数字更是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在嘲笑那些之前为了“十六枚”和“二十一枚”而争论不休的人们是多么的浅薄和无知。
广场上的人们彻底沸腾了!他们的惊呼声、赞叹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在广场上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有的人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怀疑这是不是秘境中留下的幻觉;有的人则对着令牌山的方向深深地作揖,满脸都是敬畏之色;更有几大宗门的执事们,他们心急如焚地挤开人群,满脸热切地想要上前与张天命攀谈,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小友留步”。却被张天命周身散出的淡淡灵力无形地挡在三步之外,任谁也近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