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策含笑看了她半晌忘了回话。
直到易禾轻咳了一声,他才回转过来。
“易卿确实思虑周全,朕可以将王显调去尚书,虽说不能直接授他二品尚书令,但还有个三品的度支尚书空着。”
易禾频频点头,这就对了么。
给王显连晋两级到尚书令的风险,比自己晋一级还要大。
但以御史台长官一职,遣取做三省之下的一曹长官,就很能说得过去。
况且尚书令现在开缺,意味着王显这个度支长官上任后,上头没有人能管到他。
没有掣肘,自然也更方便行事。
不过易禾发现,司马策刚和缓的神色,对上她时又有些愁态。
“朕若真让你去做四品御史中丞,那些人会不会看低你?”
“不会。”
“你又如何知道?”
“陛下您想,这些年都是他们联合御史台时不时弹劾微臣,如今微臣取而代之,他们担心被报复都来不及,怎么敢小看微臣呢?”
司马策听了她这番盘算,忍不住又想笑。
好像也算有道理,只不过是偏理。
“那,你做了御史,该不会还要弹劾朕吧?”
旁的倒是无妨,反正骂人的毛病他改不掉也不想改。
“微臣不敢,御史台一职只能劾奏太子以下之位,至于太后、陛下皇后,御史台都无权置喙。”
“哦,那就好。”
司马策若有似无地舒了口气。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临朝时,就跟御史台那帮老臣交了底。
能面刺寡人之过者,赐自尽。
本来他要说处极刑的,但觉得多少有些不太仁爱,于是话到嘴边硬是拐了个弯。
就这样还被朝臣非议了几天。
他明明记得这是大晋律例里写的,结果一群门阀私下妄议自己是昏君行径。
实在可气。
不过易禾很开心就是了。
因为陛下允她先去跟王显知会一声,顺便提前了解些御史台的差事。
真到下诏那天,希望她用最快的速度上手。
所以易禾从御书房出来后,连太常寺都没去,就先走了趟御史台院。
彼时王显正在案前对着几行字发愁,手里的笔顿了几顿,还是没落下去。
“这是准备又要劾谁呢?”
易禾一声笑语,王显赶紧抬起头来。
“稀客。”
“大人请坐。”
易禾没跟他客套,直接坐了他对面。
“大人说笑了,无论劾不劾谁,自下官接管御史台之后,总归是没人弹劾大人了。”
“怪,你今天倒学会邀功了。”
易禾当然知道她这一年多在朝堂上过得舒坦,还能干成几件事,王显的效用不言而喻。
俗话说,打铁还得自身硬。
若是跟之前一样隔三差五被人风闻奏事,再被同僚们当廷嚼一顿舌头。
哪儿还有底气去检举别人。
更别提要主持武举还有重启太学了。
“所以,我今天是来还你个人情。”
易禾一说这话,王显自然不敢应承。
“下官玩笑话,大人切莫当真。”
“没同你玩笑。”
易禾朝门外望了望,压低了声音。
“这个御史中丞你也干腻了吧?”
王显被她一脸神秘地表情带偏了,也跟做贼似的:
“下官是怎么入京的,大人从头到尾都知晓,这是下官跟陛下的约定,腻不腻地也得干下去。”
易禾了然一笑,王显看到更纳闷了。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若是陛下打算把你挪个地方,你怎么想?”
“除非给下官晋升。”
其实王显听易禾问到这句,就知道她有了耳闻。
所以也不遮掩,有什么就直说了。
“说正事。”
易禾正了正神色:“其实是我想接替你这个御史中丞。”
“嗯?”王显的反应不出所料“那不是贬了吗?”
“能办事才是要紧。”
王显蹙着眉思忖了片刻,好像也有些能理解易禾的意思了。
她这个太常卿只是表面光鲜,实则朝中要紧的事她不怎么能掺和的进去。
“那陛下欲把下官支应到何处去?”
易禾顺势回:“我跟陛下提了一句,你在吴州时最擅调取厘务,想必陛下会有安排。”
王显又开始琢磨跟这些有关的差事。
琢磨半天,还是没忍住发问:“那也就只有度支的差事合适。”
易禾也没见过王显露出过这种既茫然又企盼的神色。
故意跟他打机锋:“也许呢。”
“那就是去补杨晔的开缺。”
“四品的度支侍郎?”
易禾含笑不语。
“大人,看在下官着急的份上,你就别卖关子了。”
易禾不是故意卖关子,只是王显向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没见过这人急过眼。
可见只是没遇上让他着急的事而已。
“听陛下的意思,欲授你度支尚书。”
这话一出,王显却忽然坐下了。
口里自说自话:“那就妥了。”
“陛下若只授我度支侍郎,那日后再来个度支尚书,还是难得施展。”
易禾在旁观察他,丝毫没有被授高品的欣喜。
眼里全是对司马策的英明赞许。
看起来,品级倒不是他最在意的,他跟自己一样,最先考虑的是能不能做事。
“对了,王大人之前应当没跟陛下谋过事吧?”
王显这才从沉思中回过来:“哦,有也没有。”
“当年先帝还在时,倒是商议过让下官入京的事宜。”
“只不过那时候门阀势大,下官考虑了下朝堂情势,感觉无从下手,于是便以守孝为由未曾应下。”
“那去年为何又答应了呢?”
易禾知道这么问有些唐突,但她总觉得王显不会真为了司马瞻那些身家。
“因为看陛下登基这几年所行政令,看得出是位敢想敢干的明君,且殿下回京的效用不言而喻,下官若再不入京,日后恐怕再无机会了。”
易禾脱口就是一句:“那你还搜刮了殿下的家底。”
王显无辜摊手:“一码归一码,我不能贴钱上值。”
易禾无语凝噎,曾几何时,她还贴钱上过半年的值。
“再说了,下官若不提点要求,殿下不得日日防备下官?”
易禾略一琢磨这话,也对。
他毕竟姓王,虽然跟王太尉不是一个本家,但在北地的势力也很是不小。
要钱大概是他能想到最敷衍的策略了。
也给司马瞻省心,除了拿钱,不用费别的心思手脚。
还怪贴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