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来台院这一遭当然不只是为了送消息的。
他俩还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去新曹履职师出有名一些。
可是太常寺跟御史台这两个衙门,怎么琢磨都联系不到一块去。
王显沉思了一会儿,复又征询她的主意。
“下官倒觉得,咱们可以暂时守缺候班。”
易禾原本就觉得忽然转迁太过生硬,唯恐同僚们多有不忿。
王显的主意确实能解决这个难题。
权当是朝廷暂时借人去补缺,这样他们便可顺理成章地入职。
一般来说,候缺要满三个月才能正式任命。
到时再接管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是个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
“可就算是候缺,也得有个由头才行,若是请陛下一人做主,那前头这些功夫也不用做了。”
“确是。”
王显又重新陷入沉思。
原本他俩商议的就是如何转迁才能不那么突兀。
所以陛下不能直接下旨,否则他们定遭朝野诟病。
还得再寻个法子,让这件事看起来起承合度,转合有据才行。
易禾忽然灵光一现:“不若这样,我让白青给陛下上疏,就说度支很缺人手又群龙无首,已经转不动了。”
王显若有所思地接下去:“然后下官过去支应?”
“那得有人举荐才合适,总不能让陛下无端派个御史台的人去办度支的差。”
易禾顿住,又在公房内挪了几步:“我来安排,让袁杰打个头阵。”
袁杰乃三品大员,又是天子近臣,他的话自然极有分量。
“袁大人必然合适,只是下官这边妥了,那大人呢?”
易禾扯扯嘴角:“你走了,御史中丞就空着,那陛下就点我过去呗。”
让一个礼官去监察朝臣,仿佛也能沾上那么一点边。
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放心好了,我去御史台是三品换四品,同僚们不会怀疑的。”
王显先是懵然不懂,听完这句,顿时醍醐灌顶。
是了,易禾今年政绩卓然,且办得都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差事。
朝野上下早就猜度她快要高升了,谁会防备她预谋着要去御史台呢。
想到这儿,王显朝她抱了抱袖子:“大人算无遗策,下官敬服。”
易禾谦虚摆手:“好说。”
于是这事就算这么议定了。
回到太常衙门,易禾写了封手书,命公西如去一趟度支给白青送去。
公西如问了句:“大人,下官去这一趟可要避讳旁人吗?”
“自然,否则我也不会派你去。”
公西如笑了笑:“那下官不便去,大人的手书更不便送。”
易禾满脸疑惑:“为何?”
“是这样,大人若想见白大人,可谴太常寺一个小吏前往送个口信就可,不是经常跟在大人身边的人,必然就无人注意他。”
易禾看了公西如一眼,好像有几分道理。
他跟自己在一个院内上值,出入也时常随同,在同僚那里早就是个熟脸了。
尤其现在度支那边被门阀的耳目盯着。
他若现身,必定引人猜忌。
“有手书便是有了痕迹,有了痕迹就有被取证的可能。”
“所以,送口信是最保险的。”
公西如虽然不知道易禾的书信上写了什么。
可是在上值的时辰,两衙官员私递书信,若被有心人瞧见,总会觉得有猫腻在里头。
易禾随即点了点头。
“是我百密一疏。”
剩下的半句她没说,也是她从王显那回来之后,太过沾沾自喜,一时忘了形。
可见周围有个审慎的人能时常提点着,是何其要紧。
她瞧了公西如两眼,忽然问:“对了,你现在不担心本官是个断袖了?”
公西如立时紧张起来,连忙躬身引礼:“大人恕罪,之前小人才来任上,误信谗言,所以那日才冒犯大人。”
易禾倏然笑了。
那日他只不过是说了句:不是啊,下官才不是断袖。
其实并没有直接冒犯她。
只不过她今日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公西如如果对她没有芥蒂的话,也许还能将他带在身边。
于是她命公西如起身,将这件事跟他细说了一番。
公西如未听完便一迭声应和:“大人去哪儿,下官就去哪儿。”
很好。
易禾忽然觉得今日的畅快此时才算冲到了顶。
有忠心得力的下属,有志趣相投的同僚,还有爱护器重她的君主。
再不像以前,每每站在太极殿上,虽然位在前列,可身后却空无一人。
这么一想,她总算没白折腾这几年。
如今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
及至她将托付给白青的事办完,也到了下值的时辰。
易禾向来准时,才一迈出衙门,就遇上卷着书箱的李祎。
以往见他,都是手里执一把麈尾,现在换了个物件,倒是有些新鲜。
李祎笑眯眯地迎上去:“怎么样,那事之后,姓王的老东西没在朝堂寻你麻烦吧?”
易禾一时忘了这是个什么渊源,片刻才恍然记起来。
忙道:“他应当是预备着给我使点绊子的,只不过被王显一个劾奏压下去了。”
“甚好。”
“对了,那个萧纪好像有些胆色,那日几十号人没有一个站出来替你说项,只有他道出了原委。”
李祎不以为意地应一声:“谁让我是他拐弯的大舅哥呢?”
“大舅哥?”
“我堂弟要娶他妹妹,那我算不算他大舅哥?”
易禾拼命忍笑:“你娶他妹妹,他才是大舅哥。”
“你现在算拐弯妹夫。”
李祎半信半疑:“是吗?”
易禾只好又跟他解释了一遍,俩人说着就到了宫门口。
可万没想到,李祎愣在这件事上卡住了,死活就是闹不明白。
易禾跟他说了最后一遍:“爱明白不明白吧。”
此时身后响起了一声笑语。
俩人回头一看,是王显。
看得出来,王显也在拼命忍笑。
李祎赶紧搬救兵:“你说说,易……大人说得对么?”
王显只好打圆场:“大人说得没错,只不过这种拐弯的实在不算正经妹夫和大舅哥,我们通常称之为,裙带关系。”
“好么。”
李祎彻底败下阵来:“合着我还是沾了裙带关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