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宵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凛冽气息。他的手中紧握着寒光四溢的破虚，剑身微微颤抖，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汹涌的杀意。
“玄朔，你该死。”
他的眼神冰冷如霜，提剑直指玄朔。
瞬间剑气纵横，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切割开来，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沈清宵衣袂翻飞，发丝乱舞，整个人如同来自地狱的杀神，誓要将眼前的人斩于剑下。
“不要！”姬容却拉住了沈清宵。
她傀儡咒还没解，玄朔死了她怎么办？
沈清宵瞳孔微微收缩，一丝痛苦的涟漪在他眼中泛起，却又被他极力压抑下去，只留下一片死寂般的平静。
“为什么？”他问。
姬容无奈命令玄朔：“站远些。”
玄朔乖乖听话。
姬容看着沈清宵，指了指玄朔：“傀儡咒。”
沈清宵闻言却眼神凝重。
他根本看不出玄朔身上有任何咒术禁制。
姬容看着沈清宵的神情觉得哪里不对。她缓缓看向玄朔，突然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羁绊。
玄朔似笑非笑看着她。
姬容心突然冷了半截。
他们的傀儡术……解了？
什么时候？
姬容只能想到，应该是昨晚。昨晚玄朔醒过来之后，便解开了。
她还是低估玄朔了。
“我……我不知道……”
姬容想要解释，却被沈清宵牵住手。
“阿容，跟我走。”沈清宵沉声道。
“容儿，你确定不跟我走？”玄朔语气悠悠。
姬容看向玄朔，后者冲她温柔一笑，十分自然地牵上她的手。
“——放开我！”
“——放开她。”
一时间姬容被二人左右拉扯着，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玄朔，阿容现在是我的妻。你放尊重些。”沈清宵目光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姬容却觉得稀罕。他平日里若是吃醋什么的，恨不得将对方砍了，必然是眼中杀意弥漫。
正如方才。
如今这样寻常得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的表情，实在怪异。
玄朔却挑眉轻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有宴请宾客大操大办吗？有天地为证山河为媒吗？有立过神魂契约吗？有广而告之天下皆知吗？”
沈清宵面容依旧如往常般清冷，仿若寒玉雕琢，不见丝毫波澜。
然而，那微微蹙起的眉峰，以及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慌乱和不安，却在姬容眼中无处遁形。
他的双眸看似平静如水，可看向姬容的目光中却又带着闪躲和回避。
“这些事……”
“容儿昨夜与我如何，你不是看到了吗？”
玄朔嘴角上扬，噙着一抹挑衅的笑，目光紧紧锁定在姬容身上。
姬容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等等——姬容看向沈清宵，昨夜他就来了？还看着她被玄朔控制、欺负？
姬容顿时怒上心头。
沈清宵眸底晦暗，却强装出平静。
“是你强迫她。该死的是你。”他冷声说。
姬容却气得不想说话。
这俩人莫名其妙一个比一个让人生气。她谁也不想帮腔。
“是吗？”玄朔轻笑，“可容儿昨夜抱了我，答应做我的新娘了呢。”
姬容：？
“胡说八道！我何时答应和你成婚？！”姬容瞪向玄朔。
“容儿，你想知道的很多事，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包括兮泽王君，包括谢不离。”玄朔温声细语，循循善诱。
看姬容对昨晚抱了玄朔的事没有否认，沈清宵只能低声哀求：“阿容，别选他好不好？”
姬容两个都不想选。
“都给我滚！”
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将两人都推开，自己却也倒下去。
傀儡咒虽然解了，她反噬之伤却是实打实的。
真该死啊，该死的赤冥，该死的封印。
若非封印松动，她本不该这么小心翼翼。
“阿容——”
“容儿——”
*
傀儡咒这种禁术向来有严重的反噬，更别说姬容下咒的是比她修为高出那么多的玄朔。
沈清宵不敢相信这段时间她有多痛苦。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他守在姬容床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当初沈清宵被湖边的渔民救下，昏迷了两日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就马上寻找姬容和玄朔，可是中途，却被受了重伤性命垂危的李嚣尘绊住了脚步。
李嚣尘是千年前的玄朔，这沈清宵自然知道。
原本姬容厌恶玄朔，所以他的死活沈清宵并不想管。
可是若是李嚣尘死在千年前，那日后便没有玄朔。
诚然，日后便不会有给姬容带来痛苦的人。但是，也许也不会有姬容。
当初是玄朔收留年幼的姬容，把她养在身边。
当初世道危险，她一个小姑娘若是没有庇护，未来如何当真未可知。也许会有旁人将她带回去收留，也许要她自己四处流浪，也许提前被钟山的人找到。
可是其中过程不用想都知道坎坷万分。
沈清宵不敢用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去赌。
玄朔的存在，至少让少时的姬容有容身之所，有人庇护。
所以，沈清宵救下了李嚣尘。
而他也恍然意识到，怪不得千年前玄朔刚到虞山时，便对他礼遇有加。他分明不认识他。
也许正是因为，千年后的沈清宵救下了千年前的李嚣尘。
可他不知道，就是这错过的短短几日。姬容和玄朔的关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本担心玄朔会伤害姬容。可是玄朔对她言听计从。
他以为姬容恨不得杀了玄朔，可昨夜却看到他们依偎在一起，而姬容脖子上还有疑似吻痕。
而她竟然还阻止他杀了玄朔，分明傀儡咒那时已经解了，还用那个理由护着他。
可她如今又受了那么严重的反噬，傀儡咒这种邪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无论如何，都怪他没有保护好她。
但见床上的姬容缓缓醒来，沈清宵连忙去扶，却被姬容推开。
姬容发现她的伤已经好全了，看来是沈清宵为她疗伤。
可是想起昨晚他一早就来了，还在一旁看着不帮忙，姬容就生气。
沈清宵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如同琉璃玉碎，霜花零落。
姬容又有些不忍。
但她才不要轻易这么算了。
可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很快掩饰掉所有情绪，问她还难不难受。
姬容摇了摇头，探究地看着他。
沈清宵故意躲开她的视线，面色平静：“今日阳光很好，想出去走走吗？”
姬容没有说话。
“阿容……”沈清宵想去牵她的手，又被她甩开。
“沈清宵，那夜你分明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现？”姬容沉声问。
沈清宵的目光落在她脖颈的红痕上，那痕迹已经淡去，却依旧刺目。
他来的路上便听说，皇长子带回一个美人。两人恩爱非常，皇长子对那美人言听计从。
李嚣尘受了重伤被他救下，安置在一个山村里，至今还在养伤。
所以在东宫的，只可能是玄朔。
沈清宵一路赶到皇宫，看到的却是他们在观星台紧紧相拥的场景。
只那一瞬，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任由痛苦在体内肆虐。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冰冷而沉重，流淌过的每一处都带来刺骨的寒意。
是啊，姬容从小跟玄朔一起生活。若是没有发生那些事，他们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姬容又怎么可能对他全然没有半点温情。
若是把一切都说开，也许……
他不敢再看再想，落荒而逃。
如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就会相安无事。
可她似乎连一个虚假的美梦都不愿意给他，冷漠地望着他，质问他那晚之事。
“阿容……”沈清宵声音艰涩。
说的却是：“那日在船上，我以为你是要彻底接受我了……”
“你告诉我，是我想错了……还是你改变主意了？”
他满眼哀伤，那双漂亮的眼睛如今满眼悲戚。
姬容不知道他为何七拐八拐，拐到这上来。
“这跟那晚有什么关系？”姬容问。
沈清宵却一把抱住她，哽咽着卑微哀求：“阿容，是玄朔引诱你对不对？是他该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姬容堪堪反应过来。是他误会了。
姬容叹了口气。
“你看到他抱我了是不是？”姬容问。
沈清宵却不说话，紧紧抱着她不松手。
姬容能清晰地感觉他身子颤抖。
她轻轻推开他，在他绝望灰败的目光里捧起他的脸。
“我喜欢你的。甚至，我爱你。我们成婚了。我怎么可能背弃你？”她柔声说。
沈清宵却委屈得红了眼睛，“那你想……两个都要？”
姬容：“……”
不等姬容反驳，他颤声说，“只有我不够吗？可不可以，只要我？”
姬容一时间头大，想说什么竟然没了头绪。
气极反笑，姬容无奈再次轻叹。
“沈清宵。”她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吻上他的唇。
先堵上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为好。
沈清宵微微一颤，却没有抗拒，而是缓缓闭上双眼，回应着她的吻。
姬容牵引着他的手覆上自己心脏处。
“沈清宵，我有了自己的心。”她说。
沈清宵有一瞬茫然。
想起她并未对沈清宵说过这些，她又解释道：“三百年前，我的心被震碎，谢不离分给我半颗心。”
“但属于我自己的心一直在重塑血肉。尤其是在蝴蝶城，我意识到自己爱你后，这颗心便彻底长成。那日在船上，我痛不欲生，便是因为它彻底长成了。”
沈清宵心疼地望着她。
生生长出一颗心，那该有多疼。
姬容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颈窝里轻蹭，“已经不疼了。”
沈清宵疼惜地轻抚着她的头发。
“所以，我爱的是你。我不会不要你的。我只爱你一个。其他人，我一点都不喜欢，都杀了也无所谓。我只要你。”
她的眼神澄明如秋水，炽热又坚定。那明媚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滚烫而热烈。
被这样的人这样看着，听她说如此动听的话，沈清宵的心狠狠颤动。
“可你方才，分明推开我了……”他说。
说到这个姬容就来气。她愤愤地说：
“那时候我被玄朔挟制，我捅了他一刀，谁知道他发什么疯要抱我？可你在一旁看着却不管我，我才生气。”
她恨恨地咬上他的侧颈，却不舍得用力。
算了她又不是真的怪他。那晚她本就有能力应付玄朔。她只是气他明明到了却不现身。
谁知他只看到那些让人误会的场景，反倒先跑了。
“你跑什么？你心虚什么？”姬容有些无语。
分明是正经成了婚的夫君，怎么倒像个偷了人的奸夫做派。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是我不好，让阿容受了委屈险些被欺负。我以为你们……”沈清宵满眼懊悔自责。
“你啊……你是有多不自信，才总觉得我会为了旁人抛弃你。你明明那么好，哪怕是千年前的你，都那么夺目。我若是不选你，更不可能选别人。
“那时候在船上和你说那些，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切，自己选择的。”姬容道。
虽然他的选择也没什么用。她当然会把这个人绑在身边。
沈清宵长睫轻颤，分明是很认真看着她的样子，却莫名有些呆。
姬容觉得可爱，靠在他身上不想起来。
“你记住，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就算有别人来抢我，你也不能退让半步，我只喜欢你一个，其他来破坏我们的，你都要赶走。”
沈清宵心虚地垂眸。他当然不肯退让。他该怎么说，他已经把玄朔打了个半残？
目光却又不可抑制地落在她脖颈上的红痕处。
姬容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是玄朔用手揉下的。”姬容道。
沈清宵却吻上那处痕迹。
他的吻轻柔而带着几分急切，似乎想要抹去另一个人留下的印记。姬容微微一颤，却没有推开他。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他的唇沿着那红痕缓缓移动，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占有欲。
姬容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却突然想到还没问他的伤势如何。
分神之际，他停了下来，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
“阿容，你不专心。”
姬容心中直喊冤。
“我哪里……”
只听他突然问：“阿容，你那日看到千年前的我，走神了许久。你更喜欢那时候的我吗？”
姬容无语。
干嘛又拐到这个上了？
“不，我就是看看。”姬容敷衍道。
“是吗。”他神色幽森，意味不明。
他声音愈发喑哑，带着压抑的渴望：“可我比那时的我，更知道如何取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