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迷蒙中，她执剑向他。
“或者你可以选择滚。”她冷声说。
沈清宵不敢相信，那是她和他。
姬容一身黑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双眼狭长而深邃，平日里或许还带着几分妩媚，此刻却只剩下无情的冷漠。
黑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半点温情。
她对他说，“滚。”
她的容貌本是极美的，肌肤如雪，鼻梁挺直，朱唇娇艳。可此刻，那精致的面容却因冷漠而显得格外凌厉。
一头如瀑的黑发随意地散落，与风交缠。
她还是那样美。可是目光中只有不屑和凉薄。
他不肯走。
锋利的剑尖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脏。鲜血从他的心口涌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袍，朵朵血梅溅开。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她眼角溅出的血泪。
“阿容！”
沈清宵猛然醒过来，却见躺在他身旁的姬容睡眼蒙眬，问他怎么了。
“做噩梦了吗？”姬容问。
他把姬容揽在怀里，“也许吧。”
那是他在时空扭曲之际看到的场景。
应该是时空错乱之时看到的时空碎片，也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他望向姬容，姬容倚靠在他怀中，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双眸半眯，透着些许迷糊和困顿。
他忍不住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眼中似春水潺潺，神态眷恋。
姬容皱了皱鼻子，嗔怪地哼了一声，将头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就算是未来会发生，那又如何。
以爱为食，本就是饮鸩止渴。
他如今，爱一天，活一天。
“沈清宵……”姬容闭着眼睛轻喃，“我渴了。”
“好。”
他起身将姬容从锦被中捞起，为她裹上一层轻薄的毯子。
那毯子从她的肩头滑落，他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娇嫩的肌肤。
姬容轻哼一声，带着几分迷糊与慵懒，下意识地更靠近他的胸膛，双手也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脖颈。
“做什么？”姬容问。
“带你去喝水。”
他稳稳地抱着她，一步步朝着茶桌旁走去。她白皙的双腿紧紧缠着他的腰，整个人似无骨般挂在他身上。
“你给我递过来不就好了，折腾得我都清醒了。”
沈清宵轻笑，一手托着她，一手为她倒水递给她：“天还早，一会儿再睡。”
她接过水杯，微微仰头，樱唇轻触杯沿，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的喉咙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滑动，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水沿着她的嘴角滑落，滑过修长的脖颈，没入薄毯。
沈清宵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目光灼热。
“阿容，等累了，再睡。”
即此是高唐，掩屏秋梦长。
*
姬容再醒过来的时候，沈清宵已经不见踪迹。
素素推门进来，面色担忧：“姐姐睡了好久，我好担心。”
除了她和玄朔，旁人都看不到沈清宵。这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姬容反而不知道如何与素素解释。索性姬容照搬之前的理由，“没办法，病越来越重了。”
姬容睁眼说瞎话，素素却难过得抽噎起来。
那一双春水盈盈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泪水，目光可怜巴巴。
姬容想起她日后反正也要背叛她，心中也平衡不少。
“对了，你姓什么？”姬容问。
她后来不是叫秦素吗，为什么现在叫素素？
小妖茫然看她，“我们妖族，大多数都没有姓。姓氏是人族的。”
姬容点头。可是为什么后来就姓秦了？
“说来，我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素素眼巴巴望着姬容。
“我……”姬容当然不能说真名，思索片刻，目光落在案上的琴上。
“我叫琴卿。”姬容随口道。
“秦卿……”素素重复着她的名字，却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那我也跟着姐姐姓秦好不好？秦卿，秦素，真好听！”
素素眼睛亮亮的，却对上姬容复杂的目光。
“姐姐……怎么了？姐姐不高兴我便不叫，对不起……”她失落地垂下头。
“没有，你开心便好。”
姬容只是觉得心中憋闷。
原来仅仅是因为这随口而出的几句话，素素就成了秦素。
究竟是她改变了历史，还是她圆上了历史。
“秦素啊……”姬容轻叹，“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似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素素乖乖地在她身边守着她，不敢多问，也不愿离开。
姬容第一次好好看她的脸。
素素生就一张清秀的脸，那本该是惹人怜爱的面容。她的眉毛如弯弯的月牙，自然而舒展。双眼似秋水般澄澈，灵动中透着几分天真。
然而，在这清秀的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却突兀地横亘其中。
那道伤疤从颧骨下方开始，犹如一道深深的沟壑，无情地撕裂了她原本平滑的肌肤。伤疤边缘的皮肉粗糙且凹凸不平，颜色暗沉如墨，仿佛是被黑暗侵蚀过的痕迹。
每当她微微牵动嘴角，那伤疤就会跟着扭曲，显得愈发狰狞恐怖，仿佛在时刻提醒着她所经历的伤痛。
姬容记得当初，秦素曾让她摸过她的伤疤。
那时候她漫不经心，且只能摸到却看不到伤疤，便不觉得如何如何。
如今亲眼细看着，不免心生怜悯。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素素的伤疤。
素素察觉到她的动作，先是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可对上姬容那双温柔而悲悯的眼睛，试探着主动凑上前去。
好乖啊。
姬容想。
“姐姐，好温柔……姐姐是对我最好的人。”素素说。
她蹭了蹭姬容的手，格外乖巧惹人怜惜。
姬容心想，才不是。
识人不清的小蠢货。
“你既然是蜃妖，自然幻术了得，为何不为自己变幻一张完好的脸？”姬容问。
素素却摇摇头：“变幻了都是假的。表面的皮囊下，腐朽的地方一直都存在，伤疤也一直不会愈合。”
姬容突然想到秦素在虞山时说过的话。
“红粉骷髅，不过皮囊而已。可是烂的地方，从未愈合过。”
原来她在千年前，便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