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江又看了眼小女孩，她那对圆溜溜的大眼睛在黑黢黢的脸上看着格外明亮。
“这么说，你手里没有她的身契了？我看她脸上虽沾了灰，但也这皮肤也是细嫩的，这衣裳瞧着也是缎面制成，你别不是拐了哪家的孩子来蒙骗我”
“哎呀呀天老爷，您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拐孩子呀，这真是我捡来的，丫头，你说是不是大娘在路边捡到你的？”
牙婆推了推小女孩，小女孩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的确是在路边遇到的这个大娘，她说能给自己找个吃饱饭的地方，她便跟着她了。
方鸿江将信将疑的看了牙婆一眼，信她的确没拐孩子，否则不敢公然在街头卖人，但她口中说给她找个好人家自然是胡言，刚才方鸿溪都说她是要把这小丫头卖给傻子做童养媳的。
“你拿不出身契说明这小姑娘也许还是个良籍，贩卖良籍者流五百里，你做牙婆这些年不会不知道吧？”
方鸿江目光未从小女孩脸上移开过，的确是越看越眼熟，他心中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
牙婆吓得腿软差点没站稳，后悔又哭丧的抬手朝方鸿江拜了拜。
“大人饶命啊，我我我我这真是头一次，真的，这丫头还小我才敢做这么一回，以后我绝对不敢了”
害怕是真的，但这还真不是她头一次贩卖良籍的人，只是从前花了银子打点了衙门户曹，今天也是倒了霉遇到了大理寺的官员。
方鸿江无意与她攀扯太多，他现在只想弄清楚这小女孩的身份。
“牙行得事尚不归大理寺管辖，但你下次若再违反律法，便是不流放也得杖三十”
牙婆明白他这是不计较了，脸上瞬间恢复了笑意。
“是是是，多谢大人开恩，民妇必定谨记在心”
牙婆连连弓身后退离开，小女孩倒也没跟着她走，反而好奇的望着方鸿江。
此刻周围的人都已经散去，一旁的姜栩和方鸿溪又扭打在地上，还有了宽阔的打斗空间，两人都巴不得把对方打得只剩一口气。
方鸿江瞥了他们一眼，他此刻无心理会两人，反正今晚回府方鸿溪必定是要挨揍的。
他蹲下身温柔的将小女孩遮在额前的碎发捋到一边。
“记得回家的路吗？我帮你寻找爹娘可好？”
小女孩抿唇摇了摇头，但因着方鸿江语气柔和，她也并不做害怕模样。
方鸿江眸色又缓了缓，可心底却是愈发激动。
“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说不准我能帮你寻个亲”
这回小女孩不再摇头，她警惕的观望着四周，这才倾身凑到方鸿江耳边说了三个字。
虽然心中早有预测，可真证实了猜测后方鸿江还是难免惊愕。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震惊，回头看了眼地面早已打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两人，起身便带着小女孩离开了。
方鸿江带她回到大理寺套了马车，没有丝毫犹豫便去往承王府。
看着马车里正吃着点心的小女孩，方鸿江疑惑满满，她怎么会流落到街头……
“回方大人，王爷这两日都不大回府，今日您怕是见不到他了”
听到门口侍卫的话方鸿江无奈又回到马车，他都忘了这些天陆瑾延正忙着纠察襄王党羽的事。
但这小女孩身份特殊，他既不能带回方府，也不能扔给大理寺。
沉思半晌后，方鸿江又调转方向去了太子府。
“太子不在？”
“是，刚出府没多久”
陆瑾谰也不在，方鸿江看了看快要暗下来的天色，实在没办法，他只得带着小女孩去了周安王府。
“你说她是九公主？”
陆迟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小女孩，满眼的不相信，他知道她过得不如意，但也不至于成这副模样吧？
“八成就是她，你不觉得她的眉眼和陛下很相似吗？”
方鸿江一口气灌了两杯茶水，终于是找到下家了，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
虽然方鸿江也是第一次见九公主，他在大理寺待了这么久，识人的能力方面也长进了不少，只凭她的眉眼和年岁便猜到了大概。
陆迟惊围着小女孩转了两三圈，说起来他也从未见过九公主，不过真这么打量起来，的确和陛下有几分相似。
“她叫什么名字？”
陆迟惊回身走到圆桌旁坐下。
“陆小九”
方鸿江拿起桌上的果子扔给陆小九，她也不客气的大口啃起来。
“陆小九，也是，陛下那么讨……那么不待见她，难怪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
说起这个九公主，宫中基本查无此人，她从出生就被陆赋扔在御坞行宫养着，不仅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见过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陆迟惊也只知道她母亲本是陆赋身边的宫女，那年秦姝仪刚离世没多久，陆赋整日埋在悲痛里，夜里常常借酒消愁。
没曾想有一日陆赋酒喝多了，误把这宫女看作秦姝仪，可次日陆赋恢复神智后根本就不记清这事，只以为是他太过思念秦姝仪才做的梦。
直到两个月后那宫女有了孕象被人察觉到，这事才重新引得陆赋注意。
他派人仔细调查得知那夜竟是这宫女穿着与秦姝仪当年相似的衣服才让自己看错了眼，她身形的确与秦姝仪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借此爬上了龙床想一步登天。
陆赋因此发了大怒，这宫女不仅冒犯了秦姝仪更犯欺君之罪，还故意等有了身孕才敢暴露出来，如此心机陆赋怎会容得下她。
且秦姝仪才离世不久他本就悲痛欲绝，却便被这宫女设计搞出如此丑闻，当即陆赋便要下令诛杀了这宫女。
最后是太后出来制止了此事，这宫女毕竟身怀龙裔，无端残害自己的血脉既是对祖宗的不敬对皇帝自身也有损天子之德。
虽然陆赋暂时留下了那宫女的性命，但也只是把她关进了冷宫，等她生下九公主后便被陆赋派人赐死了，而这九公主在陆赋看来就是耻辱，他自然不喜得紧。
接着后宫又传出流言说这九公主究竟是否为皇室血脉也未可知。
这正好合了陆赋的心意，把人扔去了离皇城三十里外的御坞行宫，这一扔就是五六年，从未召见过她，连着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陆迟惊盯着陆小九看了半天，虽然她年岁还小，但看着的确和陆赋有几分相似，只可惜她哪里看得出半分公主模样，简直和街头乞儿无异。
陆迟惊不由得轻叹口气，这也是个倒霉孩子，遇到不负责的爹和不省心的娘，生来竟是遭罪的。
“陆小九，你不是在行宫里吗？怎么跑出来了？还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
陆迟惊瞧着她紧巴巴的袖口，这衣服一看就不合身，也不知是她长得太快了还是衣服本就不是给她贴身裁制的。
陆小九有些害怕陆迟惊的打量，在行宫里那些宫女太监也总这么看她，每回都没好事发生。
她迈开小腿咚咚跑到方鸿江身旁，躲在他身后探个脑袋出来朝陆迟惊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