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疯了一般的朝着天空最深处飞掠而去,速度快得就像是在瞬移,无数厚重的云朵层层叠叠急速在他们身边飞过,就像是不真切的幻影。
苏棠吓得抱紧他,两人贴得这么近,一如从前的每一个相互依偎的缱绻时刻,他们彼此的心跳声紧紧依靠在一起相互交织,彼此的气味相互缠绕,如此难舍难分。
这是最后的温存了,他们彼此都很明白。
二人一路穿过了仙界的三十二镜天,穿过了混沌云层,进入了神镜天。
又一路穿过神镜天,进入了神镜天外的混沌镜天。
陨石球体在空中悬浮,万千星辰在远方静静散发着光晕,一望无垠的混沌世界,安静又神秘。
元钧带着苏棠继续往前,一直等飞到了神明石前,才终于停下速度,放开了苏棠。
偌大的神明石并没有任何变化,浑身依旧散发着淡紫色的幽光。
上一次他们成亲时,在神明石上刻下了彼此的名字。
直到现在,神明石上“苏棠”和“元钧”这两个名字,清晰可见,一尘不染,好像时间不曾飞逝。
可没想到才短短百年,这桩婚事,便要被拆解了。
元钧看向苏棠:“将名字抹去,便算和离成功。”
苏棠怔怔地看着自己和元钧的名字,轻声道:“好。”
元钧飞身而起,运着术法将神明石上“元钧”的名字一点点抹去。
直到这两个字彻底消失。
元钧重新落在苏棠面前,他突然看向她,正色道:“我应该还会回来。”
苏棠听不懂他的话,皱着眉道:“你说什么?”
元钧道:“我会回来的,等到了到时,我会重新刻上自己的名字。所以,”
他眸光充斥着邪气,一字一句道:“你的名字,暂时还会留在这块神明石上,直到一万年后,才会自动消失。所以在接下去的一万年内,你和神明石的契约并没有结束,明白了吗?”
苏棠却还是听不懂:“你还会回来的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元钧却只顾着自说自话:“如果一万年后我还没有回来,神明石会放你自由。另行嫁娶,随你喜欢。”
“可在此之前的这一万年,你必须等我。”
苏棠却越听越心慌起来,她猛得握住他的手,沉声道:“所以你说的要走,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元钧还是不答,他搂住苏棠,带着她往回飞去,他的动作依旧快得可怕,四周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幻影,只剩下元钧这张俊俏的脸,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她有些慌乱,不断在元钧怀中挣扎着,她总觉得元钧话里有话,什么叫让她等他一万年,什么叫他还会回来的?
他到底要去哪里呢?
苏棠脑子乱糟糟的,她有些慌乱地想,是不是因为始终找不到赤凤莲花,可天镜却要开始崩塌了,所以元钧打算以身祭天?
她越想越乱,她疾声道:“你是不是打算做傻事?元钧,不如我们再试试?赤凤莲花不会找不到的,不如我们再找找吧,一定可以找到它的!”
可不管苏棠说什么,元钧都不愿理会她。
他带着苏棠回到神镜天,又穿过混沌云层,然后继续穿过天界,最终两人又回到了小别村的土地上。
冬日的小别村如此寒冷,黎明来临前的这段时辰是最刺骨的,整个小别村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脚边的草地都覆盖上了一层薄霜。
苏棠冲到元钧面前,环抱住他的腰肢,她双眸血红,声音颤抖:“又或者,你迎娶了玉瑶罢。”
这一下,元钧终于看向她。
元钧的语气透出不敢置信:“你方才说什么?”
苏棠强忍着眼泪:“玉瑶说,若想阻止这场浩劫,便得让你与她成亲。十万年前你神陨之时,神界便有神谕传来,‘与莲同心,枝叶结情;迢迢一别,把归期说’。
“现在三界全都传遍了,说只要你和玉瑶成亲,便可阻止这场浩劫。”在这一刻,苏棠终于将这几日她憋在心底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继续说:“你与玉瑶成亲,也好过你独自去补天,送死得好。”
元钧静静地看着她:“倘若这个神谕说的是真的,你愿意让我和玉瑶成婚吗?”
苏棠回望着他,然后缓缓点头:“我……我愿意的。”
她又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只要你能好好活着,不管你与你成亲,我都愿意。”
顿了顿,她又说:“我希望帝神好好地活着,与天同寿。”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说出这句话。她说得一字一句,珍重极了。
她渐渐松开了抱着他腰际的手,后退了几步。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他行了个帝神之礼,她垂下眼眸,缓缓道:“还请帝神保重。”
说罢,她起身,转身朝着自己的家方向缓缓走去。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昏暗的黎明之下,将她的背影拉出很远,孤独又寂寥。
苏棠用尽力气抿住嘴唇,眼泪疯了一般涌下,可她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更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前功尽弃。天灾面前,她不能再任性了。
苏棠浑浑噩噩地回了家,便呆呆地坐在了院子里,双眸涣散地看着正前方。彷佛只要在这里等着,元钧便会如往常那般,推开房门回来。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元钧捏了隐身诀,正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她从黑夜坐到白天,又从白天坐到黑夜,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院子里,寒风太烈,温度再冷,她也全然没有反应。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少天,头顶寒空开始陆陆续续地飘下了雪花,落在她的眼角眉梢,雪朵融化成了水珠,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
大抵是雪花实在太寒了,苏棠倏然惊神,僵硬地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触碰到了冰凉的水滴。
她抬头看去,才看到空中铺天盖地全都是雪花纷飞落下,院子里的海棠树已然颓败,只剩下干枯枝桠扎根在土里,任由这漫天的雪花下坠,将它埋葬。
都已是寒冬了。
她与元钧和离,转眼都已半月了。
都这么久了啊。
元钧,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苏棠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转身回了寝房,一头扎到了床榻上,几乎是秒入睡。
她闭上眼睡得昏天暗地,一动不动,一直在暗处陪着她的元钧静静看着,半晌,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在屋子内设了个结界,又将房门关上,这才转身离开了家。
他一路朝着东曦瀑布方向飞去,很快便到了东曦村。
他闪身到了阿沁的家门前,就见这只蠢得可以的兔子精正在院子里摆弄药草。
元钧没有现身,而是凭空捏了个术法,很快便有一封书信直直地朝着阿沁飞去,落在了她的手里。
阿沁愣了一愣:“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将手中的书信拆开,却发现是苏棠的笔迹,上面写着短短几行字:
“元钧负我,甚是心伤,望卿速来相陪。苏棠亲笔。”
阿沁吓得将手中的板蓝根扔到了地上,尖声道:“元钧负我,元钧负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天爷,看来定是帝神玩弄了苏棠便将她休了,这可真是造大孽了,”阿沁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院子里的药材全都整理好,搬回屋子里。
她将房门一锁便直奔小别村。
只是她飞行的速度实在是有够慢的,元钧不耐烦地跟在她身后,伸手助推了一把她脚下的祥云。
阿沁只觉得脚下的云突然就别提速了,吓得她一声尖叫紧紧抱住身下的云,免得被甩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