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看到了曙光,七嘴八舌地纷纷劝说:
“对啊对啊,小梁,别花那个冤枉钱去饭店了,就在村里办!我们都给你打下手!你不用操心!”
“对对对,我们人多,一人搭一把手很快就搞定了!我们还有自己种的菜养的鱼喂的鸡,食材的钱都给你省了!”
“省什么省!结婚这么大喜事哪能省!我来说一句,只要小梁肯在村里办,办席的钱咱们村里包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人振臂高呼:“好————包了!!”
小梁懵了,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展开。
没等他开口表态,大家又有了新的提议。
“我觉得,初七办喜酒还是太晚了,好多人初七上班,初六就得走了,我提议干脆就在年前办吧,趁着人齐!”
“好!!!年前!年前就给它办了!”
“年前好啊!”
这个提议换来了更多人的鼓掌赞许,一时间竟有山呼海啸之势。
小梁越来越懵了,到底是他结婚还是村民们结婚,怎么大家比他还要兴奋?
这里的每一个人貌似都比他更加期待,甚至可以说是急不可耐。
“等等等等——”小梁好不容易等到声浪渐小,赶紧插话。
“咱们一码归一码,大家要是真想在村里办席也行,咱们后面再商量。
只是办席的钱还得是我出,大家别说‘村里出钱’这种话了,哪能花大家的钱,这不合规矩……”
这次他话没说完就被一口驳斥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管它什么破规矩!
你是咱们村里的娃,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小时候全村人都抱过你呢!
叔婶爷奶给自家娃掏钱办个喜酒,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的?!”
“不不不不不行……”
瞧见这件事上意见很难统一,有人立即站出来中断无休止的争论。
“哎呀先别说这个了,谁出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喜酒一定要在村里办,而且一定要请老安他侄子当主厨!梁子啊,你记住了吗?老安他侄子!”
“啊,这……”
小梁对于大家指定要请安老头侄子当主厨有些摸不着头脑。
昨天的饕餮盛况,小梁并不在现场,他一大早就去县里送了两份材料,辗转三个单位参加四场会议后又回到村里填了五份报表。
他哪里知道村里因为一顿饭抢成了啥样,他只知道自己忙得脑浆都快摇匀了。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
作为年轻的驻村书记,光是“年轻”和“驻村”这两重buff,就能让他成为牛马中的牛马。
何况他还同时叠加了“男的”和“懂电脑”这两个“致命”优点,这意味着人们认定他上得了山,下得了田,跑得了腿,熬得了夜,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
也正是因为他的付出,村民们都看在眼里,对他态度极好,信赖度极高。
这种信赖是相互的,村民信他,他也信大家不会坑他,对于村民的强烈要求,他欣然接受。
“那好吧,我、我到时候问问安爷爷。”
“别到时候,就现在问!你看老安不是在嘛!你问问老安可不可以?”
村民们急得要死,恨不能把自己的嘴撕下来,“啪”一下贴到小梁脸上,替他把话问明白。
小梁抵挡不住大家的热情,只能将目光投向安老头。
村民们的也同时抬起了头。
无数道视线,就像舞台追光灯一样刷刷刷投向了站在门前的老登。
小梁:“安大爷,您看您侄子有没有空接 婚席?”
安老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啥,但是说不出口,纠结再三,干脆把帽子扯了疯狂挠头。
“哎呀,你们以为我不想吃吗?人家小祖宗想躲懒,你们为难我干啥呀!”
村民们见他松动,赶忙再劝:“老安,小梁书记都亲口问了,你怎么着也得帮忙劝一下啊,你说是吧!”
“就是啊,这可是小梁书记,咱们村最有出息的娃!
他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就想让你侄子亲自给他操刀办婚席,你总不能连他的心愿都不满足吧?”
小梁书记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啊?这是他的心愿吗?算了,村民们人多,他们说是就是吧。
安老头龇着牙思考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啪”一下把帽子戴回去。
“行行行,我去问一问,劝一劝,能不能成还是看人家心意。你们别等了别等了,都回去,甭管成不成我都电话通知你们!”
这下村民们可算是愿意挪窝了,一个个走的时候龇着大牙,好似已经胜券在握。
转身回去,锁紧大门,安老头心心念念着他没吃完的鱼粥,急急忙忙地跑向厨房。
进去一看,迎接他的果然是被舔到锃光瓦亮的高压锅,还有五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废物徒弟。
一旁的老雷满脸丢人的样子,嫌弃地说:“看吧,都说了就你们这天分,在我这里都学不明白,人家小萧师傅又怎么看得上你们!”
话头一转,老雷忽然满脸堆笑,躬身一拜:“小萧师父,他们五个废物不行,您看我的天分怎么样?
六七十岁正是闯的年纪,我有五十年工作经验,自带退休金不要工资, 而且老年人觉少,每天都能起很早,天不亮就能给您备菜了!
帮厨这一块,我准保比这五个小废物、还有老安这个老废物干得好!不如您就收我为徒吧!”
安老头一听,咋还有自己的事,拉踩都拉踩到自己头上了!
也不知道安老头在外面与人对峙的时候,厨房里都发生了什么。
总之老雷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家伙,此刻居然服软了,主动向一个小辈拜师了,真是世界奇迹。
看了看那锅被舔干净的粥,安老头又觉得自己知道了原因。
哪怕脾气硬如冻梨,遇到一锅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的生滚鱼片粥,也应该软成一摊烂泥了吧。
只是,老雷人生中唯一一次弯下脊梁,却未必能换来他想要的东西。
萧岚在一旁急忙摆手:“不行不行,不好意思,这跟天分也没啥关系,主要是我现在没有收徒的打算,等我哪天退休了再考虑吧。”
五个徒弟闻言心里一咯噔,按六十岁退休来算的话,那他们至少还要等萧哥四十年,到时候他们还抡得动锅铲吗?
老雷闻言更是脚下一踉跄,他现在就已经黄土埋到脚脖子了,等到萧山风退休,那他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
想到这,老雷正要悲从中来,忽然被五个徒弟发出的消防车鸣笛般的声音打断了情绪。
“完——啦————完——啦————师父你还愿意要我们吗?我们还回得去师门吗?”
“师父再爱我们一次!今后我们死心塌地跟着您!再也不叛出师门了!”
老雷一脚蹬开一个,仍然还有三个紧紧扒着他裤腿,求他重新收他们回师门。
真是的,当他这里是垃圾回收站吗,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老雷:“你们有力气学,我也得有力气教才行!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教不动了,教不动了,我要退休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话一听就是托辞,刚才还“六七十岁正是闯的年纪”呢,现在就老到“没力气教要退休”了?
老雷压根就没打算找个好点的借口,因为他的心中另有安排。
“小萧师傅,既然您不打算收徒,那您能不能告知我,您是在哪个厨师学校学的手艺啊?它招生入学的条件是什么呢?”
老雷寻思着,活到老,学到老,他没法在萧山风这里学,他就去萧山风的老师那里进修。
然而……萧岚哪里读过什么厨师学校啊,他念的是警察大学啊。
事到如今,他只能看向撒出这个谎的罪魁祸首——安老登。
要不是老登满嘴跑火车,萧岚现在也不至于下不来台。
老登精准接收到了萧岚眼神中的含义:“你撒的谎由你负责来圆。”
看了半天热闹的老登轻咳一声,走上前去,大话张口就来。
“学校现在不招生了,萧山风念的是最后一届,现在学校的新专业是‘预制菜的加工与安全’……”
老雷话都没听完就恨恨一拳捶在桌子上:“可恶!又是预制菜!真是没完了是吧!连学校都堕落了!
我老雷此生与预制菜不共戴天!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允许咱们村的大席上,出现预制菜这种东西!”
五徒弟闻言大喜:“师父那您不退休了是吧?”
老雷:“不退了!没有我在,以后这村里办席还能找谁!
大家去饭店里吃预制菜我管不着,要是有狗日的把预制菜运到我们村里热一热就上菜,我把它屎都打出来!”
院门口,因为担心老雷出门久久未归的小儿子闻言,默默缩回了刚踏进院子的脚。
打扰了,告辞。
听他爸刚才吼的那声这么中气十足,想必打人的时候一定很有力,那他应该先担心担心他自己。
小儿子来时悄悄,走时萧萧,无人在意。
屋子里,安老登见拜师这一茬已经揭过,终于找到机会把小梁书记要请萧岚办婚席的事情说出来。
萧岚只用0.1秒就拒绝了这个请求,打败了全国99%的人。
“不接,不办,不帮,过年放假就几天,都不够我躺。
你帮我拒了吧,我的原则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被打破。
别说是书记,就算是市长结婚我也只吃席,不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