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从树冠缝隙漏下,在腐叶层上织出破碎的金斑。松脂混着潮湿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枝头偶尔传来夜枭突兀的啼叫,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风掠过针叶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李靖 “呛啷 “一声将长刀入鞘,靴底发出碾碎枯枝的脆响。他扫过身旁同样疲惫不堪的亲卫,隐下心中的疑惑,眼底燃起久违的锐芒:“传我令,三息后整队出发!所有人收紧甲胄、遮掩兵刃,取得辎重后,全速赶往江陵!“
话音未落,三十七骑已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一刻也不愿在这阴暗潮湿的密林里多待。马蹄踏碎满地星辉,朝着约定的接应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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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浸透硖州城雉堞时,刺史府书房烛火摇曳。
许绍半倚在软垫上,骨节嶙峋的手指捏着书信微微发颤。玄色官袍松垮地斜披在佝偻肩头,层层叠叠的汗巾从领口探出,洇着深浅不一的药渍。
烛火在他青灰的面庞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沙哑的声音裹着痰音滚落:“你是从何处而来?受何人之令前来送信?”
信使浑身一抖,躬身的脊背酸痛难耐,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嘶哑:“禀许使君,小的乃是奉卢江王之命前来,此乃卢江王的贺礼,还望……\"
话音未落,许绍脸色涨的通红,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掌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
信使慌忙噤声,大气都不敢出,只听得胡床上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混着案头药炉飘出的苦涩气息,在死寂的书房里盘旋不散。
门外侍卫闻声,立刻握刀撞开雕花木门,十几道身影裹挟着寒气鱼贯而入。刀剑出鞘的寒光与急促脚步声惊得烛火骤颤,领头侍卫看清榻上咳血的许绍,瞳孔猛地一缩,旋即一把揪住信使后领将其掼出门外,转身疾呼:“传医佐速来!取冰湃的井水来!“
话音未落,他又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会意,立刻抽出长刀抵住瑟瑟发抖的信使,准备将其押走。
这信使原是卢江王李瑗的心腹亲卫,此番领命携书信而来,满心盘算着立下功劳得些厚赏。可当他策马入城,却只见断壁残垣间硝烟未散,焦黑的梁柱歪斜横陈,沟渠里还漂浮着未及掩埋的尸体。就连刺史府朱漆剥落的门扉下,也守着几个面黄肌瘦的衙役,腰间佩刀锈迹斑斑。
书房内,腐木混着药汤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望着半倚在胡床上的许绍看完书信后,连连咳血的模样,这才惊觉局势远比军情传报上写得凶险,这座城早已是风中残烛,而他带来的书信,或许也是在伤口上撒盐……
被侍卫架着双臂将要拖离书房时,他心里直发怵,这一去,还不知要面对怎样的劫难。
正想着,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信州总管李孝恭大步跨进书房,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他目光扫过榻上的许绍,又死死盯着信使,厉声喝道:“出了何事?此人是谁?”
信使心头一颤,挣脱开来,慌忙抢前两步,单膝跪地:“总管大人!小的是卢江王亲卫,奉王爷之命送来书信…………”
话未说完,信使后背突然遭来一记狠踹,整个人重重扑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砖上瞬间渗出鲜血。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按住他肩膀,其中一人单膝抵住他脊背,高声禀道:“总管大人!此人居心叵测,呈上书信后,使君便咳血不止,属下正打算押去偏厅严加审问!”
李孝恭剑眉倒竖,寒光凛冽的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地上挣扎的信使,沉声道:“先押下去!没有本总管的命令,不许动他一根汗毛!” 说罢,他快步走到许绍榻前,见其面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心中不禁一紧。
“许兄,你且宽心,先将身子养好。” 李孝恭伸手轻轻按住许绍想要起身的肩膀,转头吩咐道,“速传医佐,全力救治使君!” 待医佐匆匆赶来,他又低声叮嘱:“务必用最好的药材,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安排妥当后,李孝恭大步流星地走向偏厅。厅内,信使被反绑在椅子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却仍强撑着抬起头。李孝恭围着他缓缓踱步,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内格外清晰。
“卢江王派你来,究竟所为何事?书信里写了什么?为何许使君看后如此过激?”
李孝恭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你最好如实招来,否则,本总管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说罢,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刃贴着信使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总管大人!小的当真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信使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声音带着哭腔,“卢江王只说务必亲手将信交给使君,还特意嘱咐这是给他的贺礼!小的贴身带着王爷的令牌,就在怀里!”
说着拼命扭动身子,示意藏在衣襟暗袋里的信物,额角伤口渗出的血珠顺着鼻梁滴落在地,洇出点点暗红。
李孝恭闻言,眼神愈发阴沉,猛地一把揪住信使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冷笑道:“贺礼?能把人激得咯血的贺礼?当本总管是三岁小儿不成!”
话音未落,手中佩刀已经抵住信使咽喉,刀锋映出对方惊恐的面容。“况且传递书信皆是传令兵或是驿卒,为何会是由你这亲卫亲自来送信?”
“先取令牌来瞧瞧!” 李孝恭将信使重重摔回椅子,转头示意侍卫解开束缚。
待那刻着蟠龙纹的鎏金令牌呈上,他反复端详,指尖摩挲着背面凹陷的暗纹,神色愈发凝重,这令牌的确是卢江王之物,可此时送来贺礼,背后定有蹊跷。
“卢江王可说了贺的是何事?” 李孝恭突然凑近,身上裹挟的寒气让信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见对方支支吾吾,他猛地挥刀斩断椅子扶手,木屑飞溅间厉声道:“再敢隐瞒,下一刀便是你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