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苦涩，我皱着眉咽下，忍不住问道：“你师父……还生气吗？”
“暂时不会动家法了。”花清流又舀起一勺药：“你替我挨了这一鞭，他若再执意行刑，未免太不近人情。”
“他性子也太急了，真相都没弄清楚就动家法。万一最后发现错怪了你，岂不是让自己难堪？”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错怪？”花清流的声音忽然有些不稳：“如果……那些事真是我做的呢？”
“不是你。”他的话音未落，我便斩钉截铁地回应。是不是他，我还能不知道吗？
闻言，他眉宇间的凝重似乎消散了几分，舀起最后一勺药喂给我，语气也轻快了些：“小寒果然还是信我的。”
说来惭愧，这份信任全然源于我偷听到玄清与黎浔的对话，与他以为的什么深厚情谊并没有关系。
不想在“信任”二字上多作纠缠，我急忙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宫……那边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黎……那位，就这么放你走了？”
为防隔墙有耳，某些关键词不得不口头马赛克。
“既然小寒要为我洗刷冤屈，我若坐享其成，岂不显得可笑？自然是打点妥当才敢离开。倒是你们，为何突然回药王谷？查婪音府的案子，查到药王谷来了？”
“我们回来是因为陆憬泽中毒……”借口说到一半，我猛地顿住：“对了，陆憬泽呢？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一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我眼泪直冒。
花清流伸手轻轻地把我按回榻上：“放心，他已经醒了。师父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的毒性。你且安分躺着，这一鞭伤得不轻，没有十天半月怕是下不了床。”
十天半月？这还了得！
“我不能趴这么久。”心里一慌，连忙盘算时日，越算越心惊：“有没有什么特效药？副作用也不怕，让我撑过这几天就行，不用太久，七天就好。”
花清流对我的恳求置若罔闻，思路清晰地追问：“你和陆憬泽究竟在谋划什么？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他是如何中毒的？有些话骗得过师父，可骗不过我。”
“嘘，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尽管我们声音本就不大，我还是紧张地压低嗓音，生怕被玄清的蛊奴听去。
“这里是药王谷，怎会隔墙有耳？”花清流眸光一闪，忽然像悟到了什么，眉心一皱：“难道……你们查到的线索，与师父有关？”
“没有，哪有。”我下意识地否认：“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花清流静静注视着我，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沉静如水。“小寒，你可知你有个毛病，一说谎，声音就会变大。”
我不屑地冷哼一声：“别想诈我，我说话声音一直都这样。”但不自觉间还是把音量收小了一些。
这样的变化让花清流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里盛满了无奈：“小寒，你在我心里住了十年，你的神态变化我再清楚不过了。”
他怎么比靳惜绪还会洞察人心，我都被他看心虚了，僵硬地从枕头上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回避他的眼神和揣测：“花清流，我有点累了，要不你先出去吧，容我再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等我恢复一些再说。”
“小寒……”花清流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突然打断。
“公子。”
没转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救星来了！
“荒婪！”我把脑袋转了回去面对外间，果然看到他一身束腰蓝衣缓步走近，脸色和花清流有一拼，还好人够清醒，还能走路。
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在我因疼痛而苍白的脸上扫过，那眼神像冰冷的刀锋掠过，随即他看向花清流，微微颔首：“公子。” 语气是惯常的平淡，但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一丝不悦。
花清流站起身，面对荒婪时，脸上那点无奈的温柔尽数敛去，恢复了平日里婪音府老大的疏离：“何事？”
“探视。”荒婪言简意赅，他的视线再次落回我身上，尤其是在我肩背的伤处停留了一瞬。他绕过花清流，径直走到榻边，蹲下身，使之与趴着的我视线平齐：“疼吗？”他问，声音比刚才对花清流说话时低柔了不止一度。
我还没回答，花清流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刚服了药，需要静养。”
荒婪仿佛没听见，只是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结了冰的湖面，底下却暗流汹涌。
他伸出手，大概想碰碰我的脸颊，但指尖在离我皮肤寸许的地方停住，缓缓蜷缩成拳，收了回去。这个细微的动作里包含了太多克制的心疼与翻涌的怒意。
“没事。”我赶紧扯出个笑容，想缓和一下这莫名紧张的气氛：“一点小伤，养养就好了。”
“小伤？”荒婪重复了一遍，语调平平，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药王谷的蛟骨鞭，附着内力，一鞭足以断石。落在你身上，只是‘小伤’？” 他最后两个字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这语气，冷得我的心也凉了一节，顿时无比委屈，拿出街头无赖的态度：“那，打都打了，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反过来跟你们道歉吗，我伤成这样还要听你的教训……。”
说着说着，眼眶里还不争气地蓄起了浅浅的眼泪，这该死的泪失禁体质，怎么总是给我丢脸。
荒婪见我眼眶泛红，那冰封般的眼神瞬间碎裂，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
“我不是在教训你”他声音又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抚：“我是在......”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心疼。”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让我怔住了，他怎么还没把自己摘出来……？
花清流站在他身后，眸光微动，最终只是沉默地别开视线。
荒婪的目光落在我肩头的绷带上，那里隐隐渗出血色。他的指尖再次抬起，这次轻轻落在绷带边缘，没有碰到我的皮肤，却让我感到一阵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