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的样子,似乎看到了薛直回到家之后,被一顿好揍的样子乐不可支。看到她这样一副样子,也让其他人都感到忍俊不禁,她身边的人,也很是诧异,公主为何今日如此的开怀。
只有她身旁的上官婉儿,俊俏的脸颊却依然肃穆,并没有丝毫的笑意。或是,因太平公主在侧的原因,她的目光虽盯视着厉延贞,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却没有对他直接开口询问,后者虽然注意到了这种注视,却也没有直接的回应。
因为,厉延贞也看出来,对于上次上官婉儿让李娘子提醒自己的事情,太平公主似乎并不知情。所以,在事态不明的情况下,厉延贞当然不能够将此前的事情透露出来,以免反而给上官婉儿带来了麻烦。
“厉先生,现在就算是入城的话,也无法一览天津桥的景色。不过,少时等驸马赶来之后,本宫便要入城回府,你若是还想今夜入城的话,可随本公主一同前往。”
太平公主突然提供便利,让厉延贞感到不可思议,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优势,是太平公主能够看重,而另眼相看的。就连上官婉儿,同样也感到惊讶。
公主能够随时入城,那是得到了太后亲赐的金牌。但是,她还从未见到过,公主特意用这道金牌,带任何入城的事情发生过。
由此,也看的出来,公主似乎对这个,第一见面的厉郎君非常的看重。只是,上官婉儿也不明白,公主看重厉延贞哪里。
听太平公主的意思,她们似乎等会要入城。驸马?太平公主已经几次,提到了驸马,这才让厉延贞想到了,历史上太平公主的第一个驸马乃是薛氏的薛绍。只不过,后来因李贞造反被牵连,被武则天关在大牢中饿死了。
厉延贞想起来,他们几个人刚才过来的时候,惠通和尚几人,就将他们认错了。看来,他们此前在寺门前恭敬等待的,定当是驸马薛绍了。想到这里,厉延贞心中不免讥笑,看来这佛祖也不能够免俗,面对权贵一样能够弯下腰去的。
这也让厉延贞心中,不免有了顾虑,是否要将手中的密信,交给太平公主。薛氏同样出身士族门阀,虽然同为薛氏之后,但他是隋末大家薛道恒之后,与河东礼公一脉的薛氏,有着本质的不同。
从太平公主和薛绍的联姻来说,当年也是高宗皇帝,为了笼络士族门阀所定下的。薛绍若是得到了密信,很难说他会选择站在哪一方。让厉延贞拿不定主意的是,据他了解的情况,太平公主和驸马薛氏的关系,非常的亲密。为此,这样的阴谋之事,恐她不一定会对薛绍隐瞒。
更何况,此时的太平公主,可不是很多年前的那个精明的权势之人。此时的太平公主,还是一个相夫教子,没有任何野心的家庭贵妇而已。
再三权衡之后,厉延贞还是决定,选择上官婉儿传递这份密信给武则天。
“多谢公主抬爱,小子不甚惶恐。”
厉延贞并没有拒绝,太平公主伸出的橄榄枝,自己若是直接给拒绝的,恐怕定然会让她心生恨意的。
“如此,那就先行入寺等待吧。驸马他们,恐还需一些时辰才能够赶到。厉先生才学,短时间就名扬天下,本宫和上官有幸,今夜可要一睹先生风采了。”
厉延贞顿时一阵头大,这是要逼着自己剽窃啊。不过,也没办法,自己现在需要靠山,来抗衡士族门阀,就算是为了这个原因,也得硬着头皮再剽窃一次了。
“公主相邀,小子敢不从命!”厉延贞恭敬一礼,并应承了下来。
旁边一直心有疑惑的上官婉儿,听闻厉延贞居然答应太平公主,要和她们赋诗夜谈,本来沉郁的脸色,慕然间闪现出了蔚然笑意。由此就可以看出来,这盛传千年的才女,果然名不虚传,对文学诗词如此的偏好。
在惠通和尚的亲自引领下,厉延贞跟随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身后,走进香山寺内。
此时的香山寺,还没有进行修缮,也就没有了今后的雄壮之势。不过,这座始建于北魏时期的古刹,肃穆之中也不失庄严之色。
惠通和尚将他们,引领偏殿之中后,便告辞离去,只留下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两个贴身侍婢。
看着端坐在蒲团之上的太平公主,厉延贞心中陡然,生出了奇异的想法来。他记得后世曾有记载,太平公主的封号,是因高宗皇帝和武则天,为了断绝吐蕃向大唐的联姻落到她的身上,选择让她入道而得来的。可是,在太平公主随后的记载当中,她也为了迎合母亲武则天,而多与佛寺高僧往来密切。这不免让她这个道家的太平,有些名不符实。
“殿下,驸马派人前来求见。”
他们几人刚才安坐下来,还未曾开口,惠通和尚退出去刚关上的禅房门外,忽然传来婢女的禀报。
无论是厉延贞还是太平公主两人,都顿感非常的诧异。太平公主他们,在寺内等着驸马薛绍,人没有来,却派人来求见,如此怀疑的行径,只能够说明薛绍遇到了是非重要的事情。
太平公主转头瞥了一眼厉延贞,绣眉微蹙,随后对上官婉儿言道:“婉儿,你且陪厉先生安坐,本宫且去看看。”
“奴婢领命。”
太平公主在婢女搀扶下站起来,又对厉延贞笑着言道:“厉先生暂且安坐,有婉儿相陪,你二人皆是才学之人,可多多交流一番。”
“不敢!多谢公主。”
太平公主向他们两人挥手示意,拒绝他们相送,便在婢女搀扶下走了出去。
太平公主突然离去,让本来踌躇不已,不知该如何私下,将密信交给上官婉儿的厉延贞,高呼老天相助。
“你先下去,门外守候,公主回来事先禀报一声。”
上官婉儿挥手示意,让她的贴身婢女下去,让厉延贞彻底懵了。在太平公主离开之后,他就在想着,如何才能够将婢女支出去,让他单独和上官婉儿留下。却没有想到,上官婉儿好像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居然将婢女给支了出去。
待婢女离开之后,上官婉儿面色冷郁的看向厉延贞,低声询问道:“厉先生,此前奴家命李娘子向你传言,可曾收到?”
听到上官婉儿的询问,厉延贞这才明白了,她为何要将婢女支开了。
“多谢上官大人提点,李娘子如实转达大人之言。只是,延贞此前并不知自己身世过往,虽心有疑虑,还是遵从上官大人提点,离开了盱眙。只不过,此后种种境遇逼迫,才让延贞不得不冒险前来神都一行。”
看到上官婉儿俊俏冷郁的面色,厉延贞就知道,她是对自己突然出现在神都,没有听从她的叮嘱而心生了怒意。为此,他必须要向上官婉儿解释清楚,以免让她误以为,自己负了她的善意。
果然,在看到厉延贞一副无奈苦涩的面色,又说出被逼迫推动,才来到神都洛阳的,上官婉儿的冷郁的面色,才算是缓和了一些。
随后,只见她面露温柔之色,不解的询问道:“厉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厉延贞不敢耽搁下去,不知道太平公主就什么时候回来了。为此,他将贴身携带的密信拿出来,递给上官婉儿,并低声对她解释道:“上官大人,时间紧迫。延贞简单向您说明此信由来,还望上官大人,能够将此信奉上太后陛下。”
上官婉儿并没有马上接过密信,而是略有警惕的盯视着厉延贞,后者的话,更让她面露惊色。
“上官大人,小子已经从阳夏谢氏那里,了解到了自己的身世情况,延贞知道自己乃是前武连郡公之后。谢氏族长谢师然,以小子出声为要挟,要延贞入赘阳夏谢氏。
小子虽隐姓埋名,却不敢背祖忘宗。然,却不想在拒绝了谢师然之后,谢氏曾勾连亳州双蛇山匪徒,以及燕子矶折冲府都尉卢元礼截杀与小子等人。幸得真源玄元庙禁军果毅校尉李思冲相助,才能够幸免于难。
羽林禁军无奈拿下燕子矶折冲府后,从军营之中,搜出阳夏谢氏三房谢广,这封给范阳卢氏的信函,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此前,小子以为这封密信,乃是谢师然求助范阳卢氏,想要借他们的手,将小子除去。因此,就斗胆打开了密信查看。却没有想到,此信并非针对小子。而是,针对太后陛下的一场重大阴谋之举,且牵连甚广,恐会波及天下多数士族门阀。
为此,小子思虑再三,便想要借助送薛氏姐弟回河东之际,设法如神都找到在盱眙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元良,或者狄公之子狄光远,将密信上交太后。
今夜巧遇上官大人,也是上天庇佑,让这些魑魅魍魉,在太后面前无所遁形。”
厉延贞的话,让上官婉儿越听越惊,秀丽的额头之上,居然渐渐地冒出了汗珠来。
自高宗皇帝驾崩之后,一些对太后临朝称制反对的人,就频频蹦出来。特别是去年扬州之乱,更让天下众多士族门阀,以及心存不轨的人,都忍不住跳了出来。
最令太后愤怒的是,裴炎公然对太后的反对,让她最终对士族门阀失去了忍耐之心。为此,受到裴炎和徐敬业等人牵连,遭受到太后打击的士族门阀之人,不胜枚举。
让上官婉儿心惊是,在这种高压的情况之下,却没有想到,依然还有人跳出来,要和太后为敌。
而上官婉儿也对厉延贞,再次另眼相看,她很是诧异。从厉延贞到来的举动看,他对太后似乎非常的信任,这在上官婉儿看来,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忽然,上官婉儿心头一惊,看向厉延贞的神情,再次警惕肃穆,声音低沉的问道:“厉先生,如此重要的密信,你为何要选择交于奴家?要知道,若是你将此信,上交给殿下,定能够获得公主殿下青睐看重。”
也不怪上官婉儿警惕,这种情况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怀疑厉延贞心怀不轨。毕竟,世人皆知,太后对太平公主的喜爱,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选择,将密信交给太平公主,而不是交给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提出质疑,让厉延贞不免心生无奈,苦涩一笑,并未隐瞒真实想法,对她言道:“不瞒大人,小子是再三权衡之后,才做出了现在的举动。”
“为何?”上官婉儿依然不解的问道。
“驸马,乃是出身薛氏。”
厉延贞的话出口,上官婉儿顿时恍然,面色怪异的看着厉延贞,心中很是警惊诧,他居然谨慎到了如此的地步。
她故作生气,不悦的对厉延贞道:“你如此看待驸马,就不怕殿下知道后,会对你心生恶意?”
上官婉儿虽然不泛调笑之意,却让厉延贞闻言后,心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正如上官婉儿所言,若是自己的行为,被太平公主知晓的话,恐会真的对自己生出恶意来。
看到自己一句话,居然真的将厉延贞吓的面色苍白,上官婉儿反而心生愧意。抚慰道:“你也不必担忧,殿下气量很大,就算真的知晓,也不会为难与你的。不过,此事确实过于重大,你既然选择隐瞒了殿下,随后就不要再提及此事了。奴家回宫之后,会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太后陛下。此后,便是殿下知道今日之事,陛下也会为你开脱的。”
能有武则天的庇佑,那是厉延贞求之不得事情。可是,他还是心有顾虑的,毕竟后世对武则天的记载,可是非常酷烈的。
“上官大人,若是可以的话,延贞希望莫向太后提及,此事为小子所为。”
厉延贞的请求,让上官婉儿再次惊愕,很是不解他为何有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