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的话让我陷入了极度的自我怀疑,此时此刻,我只觉得他身上的阳光刺的我有些睁不开眼睛,可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没有立马回答,深吸了一口烟后低头看着掉落在腿上的烟灰颤声问道:“这些是周粥说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说的。”
白杨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盯着我沉声道:“她知道你一定会来看病,所以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我只不过在用自己的办法而已,我……”
“你觉得我是你想的那种人吗?”
“我看不出来,毕竟关于你,我只是从别人嘴里了解到的,甚至这些看法,也只是我猜的。”
停顿了片刻,白杨又眯着眼无奈的说道:“我说话难听,你别介意……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白杨突然站起了身,指着桌子上一摞资料说道:“我见过了太多像你一样的病人,很多都是用这种病来美化自己。”
在我沉默时,白杨随手拿起了一个单据说道:“今天下午我刚见到了一个男生,他小时候被父母带到了这里,父母省吃俭用供他吃喝,想让他走出贫苦的地方,但他却贪图享乐,欺骗父母考上了大学,欺骗父母找了工作,直到瞒不住时才突然……觉得自己得了病,他想死,但又不敢,你能可怜他吗?反正我是可怜不了,我觉得他只要和父母说开就没事了,但他不愿意,还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境里。”
“那他贪图享乐是他自己说的吗?”
“没有,但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考不上,毕竟他父母已经给了他很好的条件。”
“白医生,人和人是不同的,学习是最简单的往上走的出路,但有人不适合,他也只是不想父母难过而已。”
白杨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今天上午我还遇到了一个,他今年三十岁,车房父母都给他准备了,自己也是研究生,虽然他有优秀的条件但他不愿意结婚,特意来找我来聊这件事,说想让我给他开个证明拿给他的父母看。”
“那你觉得他有病吗?”
“有,是人多少都会有。”
“那你给他开了吗?”
“没有。”
我揉了揉脑袋,沙哑着声音说道:“白杨,人和人是不同的,他一定有他的原因,如果换做你愿意和不爱的人结婚吗?”
“年纪到了自然会,这是人基因里的东西。”
“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被逼着生一个孩子,每天不光要忙工作,还要想着培养感情,多累啊,如果培养不好,那又该怎么办呢?难不成每天枕边都要躺着一个陌生人吗?这或许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或者……或者是他的心早就丢了,找你开证明也只是不想被家人一次次提起,再或者……他真的有病。”
说完后我重新点上了一支烟,抬头看着白杨说道:“你去当医生就不应该把自己当做医生,而是应该把自己当成病人,站在病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用自己的想法去审视任何一个人。”
“可我只是医生。”
“可就算是个杀人犯,那些医生也会去治。”
我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对大部分的病人来说你可能是个好医生,但你的想法不合适。”
“万一合适呢?”
我干咳了一声,低头说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是想刺激我,让我忘记所有人重新生活……但是白杨,忘记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我……算了,天黑了,我该回家了。”
见我站起身要走,白杨突然问道:“那你愿意忘记吗?”
我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白杨问道:“我该从哪儿忘呢?”
“从痛苦的根源,温晚,苏朝露,周粥,江叔……”
“那我还剩下什么呢?”
在白杨的注视下我离开了诊室,但我并没有坐公交,而是迎着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默默走向了回家的路。
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我这个没有伞的人也并不奇怪,毕竟雨来的太急,路上还有很多骑着共享单车和电动车淋雨回家的人。
我好像彻底融进了这个城市里,就像十多年前那样默默无闻,像十多年前那样买了一罐啤酒来到了小清河上的那座桥。
这座桥对许诺来说应该是幸福的一座桥,他在这里认识了小林,在这里和小林相约到白头,但对我来说这座桥上有太多的无奈。
随着冰凉的啤酒下肚,我也开始思考起了白杨说的那些话。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就连我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难道我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温晚吗……难道自己真的只是谁都可以,是个随便,又在感情里苦苦挣扎的可恨的人吗?
这些我想不明白,但我明白自己和温晚。
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温晚……温晚真的不会陪自己上雪山,我们之间早就有了距离,但……但是……
我不知道此刻该想些什么,只觉得冷,很冷。
雨水落在身上,印出了我的不安和恐慌,我突然很想让常秋和段荣重新出现在我面前,这样自己就不会有精力去考虑这些,自己只要考虑平安就好。
可是平安过后是心难安。是用不常安。
我丢掉了手里的啤酒,无力地靠在了护栏边,如果陈墨在这儿的话,一定能够发现我的无助……
不,不能是陈墨,否则像白杨那样爱多想的人一定会认为我又在用这种方法试图得到陪伴。
可这么多年来,我真的没有开口留下过任何人去陪自己,我推开过周粥,推开过温晚,苏朝露,为什么白杨会这么想呢,就算他是想刺激我,但为什么要说出来……
我好像糊涂了,他不说出来怎么能刺激我呢……
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的蜷缩起了身体通过自己得到一丝温暖,可头顶突然倾斜来的一把雨伞却让我慌乱了起来。
“常老师。”
“不,我不是,别给我打伞……”
见我往旁边挪了挪,曲夕皱着眉又把雨伞倾斜了一下。
我看着她被淋湿的半边身子,沙哑着声音说道:“别给我打伞,我……我不是……”
说完后我便挣扎着爬起了身子,在曲夕眼疑惑的目光里跑下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