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在卡西米尔的天幕上,像一封迟迟未寄出的旧信,厚重、潮湿、满是欲言又止的褶皱。红酒报的编辑部灯火通明,机器与键盘的敲击声在昏黄的吊灯下交织,像无数低语穿过报纸的纤维,等待清晨的传播。
“你得尽快入门,小子。”塞罗门·埃克雷斯,一位在报社熬了近三十年的资深编辑,把烟头碾熄在满是咖啡渍的烟灰缸里,语气尖利得像割纸刀。“报社不是学校,我没义务教你怎么办事。”
“我、我很抱歉,先生,我只是……”实习记者柯尔咬着嘴唇,手里捏着一张刚刚修改好的稿纸,脸上仍残留着校园气息未散尽的羞怯,“想要写得严谨点。”
“‘严谨’?”塞罗门冷笑,踱步靠近,将稿纸一把夺过,几眼扫过标题后不屑地扬手一抖,“我要的不是天灾学论文,我要的是我们集团内的发行量永远压过《四城竞技报》一头。”
“如果你是个路过报亭的上班族,或者是刷城际网络订阅新闻的年轻人,你会为了一篇叫《维多利亚在天灾学方面取得重大进展》的文章掏钱吗?”
柯尔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可是,‘萨卡兹毁灭维多利亚!’这个标题,是不是有些……”
“你以为我们的读者想要的是真相?”塞罗门讥笑声中透着疲惫。“就连《中央新闻报》那些高高在上的精英订户,也不过是在买自己想听的话。”
他走回桌前,拽起一份还未发排的内页,“你该喂给他们的是焦虑,是恐惧,是优越感,是有所指向的情绪和结论。然后,他们才会想要更多。然后我们才有生意,你才有饭吃。”
“谁啊,这个时候还——”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训诫。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副编冲进来,在塞罗门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他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来,“新来的!送版样的车多久前走的?”
“半个小时……难、难道是维多利亚那边又有新消息?”
“不是,蠢货!马上跟我去印厂,他们应该还没下版,我们还来得及追上!”塞罗门一边摸出通讯器,一边朝门外走去。
“写新的头版头条,快点!”他边走边喊。
“关于什么?”
“我的线人说,薇薇安娜——那个消失了快一年的‘烛骑士’,明天会正式宣布退役!”
柯尔眨了眨眼:“可是……维多利亚和碎片大厦的事呢?”
“没人会再在乎了,小子。泰拉每天发生那么多事。”塞罗门猛地拉开车门,“记住,我们只需要抓住最有意义的那些——对发行量最有‘意义’的。”
“快点叫车!”
“好、好的!”柯尔慌忙掏出终端。他顿了顿,忽然问:“先生,说起来……以前这附近总有些魔族佬的黑车司机,最近好像都看不见了?”
塞罗门一愣,没回头,只是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夜风卷起了他们的脚步,印厂方向的街灯在车窗反光中逐渐拉长。柯尔低头,指尖摸着衣袋中那张写有“天灾学重大进展”的旧稿纸,心中一阵说不清的空落。
他想起自己刚来报社时的理想:记录真相、传播思想、让泰拉知道还有一些值得被郑重写下的东西。可如今,那些东西似乎永远都挤不上头版。
远方的塔楼传来钟响。柯尔望向夜色,像在追寻什么失落的印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住这份工作,也不知道这份工作还能不能保住他的信仰。
“萨卡兹的历史就是战争史本身。”
他默念着曾写在某页笔记上的那句话,“这是可悲的事实,我忠于它。”
但忠诚是否足以抵抗遗忘?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明天一早,读者会在头版上看到薇薇安娜退役的消息。而那篇严谨的稿子,可能永远只能留在他口袋的褶皱里。
——他试图记下些什么,但印刷机只会为卖得出去的东西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