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创造接触机会并完成‘投送’。”
这是计划中最危险的一环,叶晚知语气凝重。
“我们需要一个无法被怀瑾先生势力轻易干扰的时机,确保许洛笙能完整地品尝到这份‘真实之味’。这可能需要利用盛宴的某个固定流程,或者……制造一场比之前‘星泪凝珠变质’更大的、必须由他亲自处理的‘意外’。”
她顿了顿,看向江行砚。
江行砚明白了她的意思,为她做补充。
他指出了计划中可能出现的意外和风险,眼神冷静得没有一丝侥幸。
“意外一:我们无法准确找到或复刻出能触动他的‘真实之味’。 后果:计划失败,打草惊蛇。”
“意外二:在准备过程中被怀瑾先生势力发现。 后果:面临直接围剿,计划夭折。”
“意外三:接触和投送环节出现纰漏,被拦截或干扰。 后果:前功尽弃,暴露意图。”
“意外四:最坏的情况……即使‘真实之味’成功送达,他也可能因为沉溺太深,选择拒绝接受,甚至……向怀瑾先生告发我们。”
叶晚知听完,看向江行砚,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丝笑意。
这是两人独有的默契。
“这个计划风险极高,但……这是目前我们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直接触及他本质、打破扭曲循环的方法。”
江行砚没有丝毫犹豫。
他不需要过多的权衡,在叶晚知说出计划的那一刻,他脑中同步分析,并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是最优解,也是唯一解。
“可行。”他言简意赅地肯定,随即补充,“确定核心味道是关键。需要更多关于他过去的信息。”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默默清理香草的老厨工,但很快移开。
老厨工已经提供了关键的方向,但更具体的细节,恐怕非他所能知晓。
他们需要另寻信息源。
破局之策虽已定下,但寻找那枚能唤醒许洛笙的“真实之味”核心,却成了摆在眼前最现实的难题。
叶晚知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许洛霜。
作为许洛笙血脉相连、感情深厚的妹妹,她本身可能就是最能触动他的“情感锚点”。
“如果能找到许洛霜,或许……”叶晚知沉吟道,但话未说完,她自己便摇了摇头。
江行砚直接点破了现实的困境:“她在何处,未知。返回‘游戏古镇’路途遥远,变数太多,且无法确保她一定在那里。”
通过许洛霜来唤醒许洛笙的便捷路径,尚未开始便已宣告失败。
他们必须另辟蹊径。
叶晚知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位依旧在默默清理香草的老厨工。
他刚才的话语中,除了提及许洛笙对“真实之味”的追寻,似乎还隐含着别的信息。
她再次上前,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更明确的指向性。
“老师傅,您刚才说,许先生寻找的是这里‘不存在’的真实之味。那您可知,在这味象之域,是否曾有……或者,在什么地方,可能还残留着一点点,不属于这场盛宴的、更……本真的滋味?”
老厨工擦拭香草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浑浊的眼睛抬起,看了叶晚知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叶晚知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最终,他用那沙哑的嗓音,极其含糊地、仿佛生怕被什么存在听去般低语。
“盛宴……总有残渣。”
“真正的味道……或许不在最亮的地方……而在光……照不到的……角落。”
他没有再说更多,重新低下头,将自己缩回那层麻木的保护壳里。
但这模糊的提示,已经足够。
“盛宴的残渣……光照不到的角落……”叶晚知喃喃重复着,眼中光芒闪动。
江行砚立刻领会:“领域边缘。能量匮乏,被遗忘的区域。”
那里,或许是这片极致享乐之地唯一可能残存“真实”的地方。
继续留在核心区域打听“真实之味”太过危险,极易引起怀疑。
两人当机立断,必须立刻离开万味轩核心区,前往老厨工暗示的“边缘地带”。
他们凭借记忆和来时的观察,沿着复杂的廊道小心潜行,避开主要人流和监控密集的区域。
凭借着“核心供应商”身份带来的些许便利,他们有惊无险地再次穿过那扇水晶黄金巨门,脱离了“无尽飨宴”能量场的核心笼罩范围。
越向外走,周围的景象开始悄然变化。
炫目的光彩逐渐暗淡,浓郁到化不开的香气慢慢稀薄,震耳欲聋的欢快乐章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失真的杂音。
就仿佛从一张过度修图、色彩饱和到失真的照片,逐渐褪色,显露出底下粗糙而真实的底色。
他们离开了主城区,踏入了味象之域那些不被狂欢浪潮覆盖的、被遗忘的边缘。
这里的建筑不再华丽,显得低矮而破败,街道上冷冷清清,与核心区的摩肩接踵形成鲜明对比。
能量浓度急剧下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贫瘠的味道。
而在这里,他们看到了这场永恒盛宴背后,最残酷、也最真实的真相。
许多“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
他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半透明的质感,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被掏空了内容的玩偶。
动作迟缓而僵硬,重复着某些无意义的、碎片化的举止。
有人反复做着举杯的动作,杯中却空无一物;
有人对着空气露出固定弧度的微笑;
有人不停地咀嚼,嘴里却什么都没有……
他们仿佛还保留着盛宴中的行为印记,却彻底失去了内在的驱动与情感。
他们已经完全“数据化”了。
成为了这片领域运行所需的、最基础的能量结构组成部分,或者说,是维持那场盛大幻梦持续燃烧后,留下的……灰烬。
他们是沉溺于盛宴,最终被彻底“同化”,失去了所有自我意识和情感的灵魂空壳。
是这场饕餮狂欢最直白、也最无声的结局注脚。
即便冷静如江行砚,看到这一幕,眼神也愈发冰冷彻骨。
叶晚知的心深深沉了下去。
这些游荡的空壳,与她在许洛笙心灵迷雾下感知到的那种“空洞”,何其相似!
只是许洛笙因为其“钥匙”的特质和价值,被怀瑾先生用更“高级”的方式囚禁着,维持着表面的清醒与才华,内核却可能正在滑向同样的终局。
“还好小战没来。”叶晚知看着这些人,心想若是小战来了,一定会受到惊吓。
“嗯。”江行砚点头。
他现在尚未恢复,需要保护,不能再受刺激。
“在这里分头打听,目标‘心之味’或任何关于‘真实滋味’的线索。”江行砚压低声音,迅速制定行动方案。
“保持距离,随时联络,一有异常立刻撤离。”
叶晚知点头。
江行砚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两旁是低矮破败石屋的小巷。
巷口,一位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蹲在地上,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反复擦拭着几只干瘪发霉的果子,眼神麻木。
江行砚缓步上前,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俯身,语气尽可能温和。
“老人家,打扰了。想向您打听点事。”
老妇人动作不停,头也没抬,仿佛没听见。
江行砚没有气馁,继续问。
“您可曾听说过,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能让人想起过去的味道?或者,一种叫做‘心之味’的东西?”
听到“想起过去”、“心之味”这几个词,老妇人擦拭果子的手猛地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恐惧,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她用力摇了摇头,嘴唇哆嗦着,发出极其细微、含混的声音。
“没……没有……不知道……什么味道都没有……”
说完,她像是怕极了什么,抱起那几个干瘪的果子,踉踉跄跄地转身钻进了身后低矮的石屋,“嘭”地一声关上了摇摇欲坠的木门。
把江行砚关在门外。
江行砚眯着眼眸,眸光深沉。
而叶晚知走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点的十字路口,有个支着破旧棚子、售卖某种浑浊凉茶的小摊。
摊主是个面色蜡黄、眼神警惕的中年男人。
叶晚知走上前。
她没有直接询问,而是先买了一碗最便宜的凉茶。
接过破口的陶碗时,她状似随意地闲聊。
“老板,你这茶……味道很特别,和我们之前喝过的都不一样。”
摊主掀了掀眼皮,没什么表情。
“就是些边角料叶子煮的,没什么特别。能解渴就行。”
叶晚知慢慢喝着那寡淡却带着一丝真实苦涩味的凉茶,压低声音。
“我们听说,有些味道,能让人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想起……自己是谁。您在这儿时间长,听说过这类传闻吗?比如……‘心之味’?”
摊主闻言,脸色微变,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才压低嗓子,带着警告意味。
“外乡人,别瞎打听!那些东西……是禁忌!提都不能提!会惹祸上身的!”
他一把夺过叶晚知手里还没喝完的茶碗,不耐烦地挥手。
“茶喝完了就快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晚知碰壁,但她确认了“真实之味”或“心之味”在这里确实是一个敏感且危险的话题。
除此之外,没什么有用信息。
叶晚知和江行砚走了一圈汇合。
两人目光一对,心知彼此都一无所获。
就在他们准备转向另一条街道时,旁边一个堆满废弃能量晶石残渣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满脸憔悴、衣服上沾满污渍的少年,正抱膝坐在垃圾堆里,肩膀微微耸动。
叶晚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没有靠得太近,只是隔着一小段距离,轻声问。
“你怎么了?”
少年受惊般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惶恐。
叶晚知放缓语气,递过去一小块用干净叶子包着的、从核心区带出来的普通干粮。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少年看了看那块散发着诱人麦香的干粮,咽了口口水,又看了看叶晚知温和的眼神,戒备心稍稍降低。
他接过干粮,小口小口地啃着,含糊不清地哽咽。
“我……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妈妈做的饼……是什么味道了……”
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们说……只要努力品尝更多美味……就能想起来……可我尝了那么多……还是想不起来……味道都是空的……”
叶晚知心中一动,蹲下身,与他平视。
“你想记住妈妈做的饼的味道?那一定是很温暖的味道吧?”
少年用力点头,带着哭腔。
“嗯!很香……很踏实……不是这里这些……这些漂亮但吃完就忘的东西……”
他迷茫地看着叶晚知。
“姐姐,你说……哪里还能找到那种……吃了不会忘记……心里会觉得满满的味道?”
叶晚知看着他纯净却充满困惑的眼睛,心中一软,但也知道从他这里恐怕得不到更具体的线索了。
她温和地安慰了他几句,和江行砚对视一眼,悄然离开了。
几次询问,收获甚微。
除了确认“真实之味”在此地是禁忌,以及边缘居民普遍存在的记忆缺失和情感空洞外,并没有得到关于“心之味”具体下落的明确信息。
希望,似乎变得更加渺茫。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条小巷,准备前往下一个区域时——
一个蜷缩在墙角阴影里、浑身酒气、胡子拉碴的醉汉,忽然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想找……忘不掉的味道?去……去‘废料处理坑’……东边最臭的那个……看看……说不定……能挖到点……还没被彻底消化掉的……‘老东西’……”
他说完,脑袋一歪,似乎又醉死过去。
废料处理坑?东边最臭的那个?还没被彻底消化掉的“老东西”?
这含糊的醉话,像是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骤然刺破了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