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醒来不久后,又渐渐的昏迷过去。连续多日的高度奔袭,再加上忍痛在崖壁上坚持了那么久,本该就不会那么快醒来。
时清灼身上本就留有旧伤,司空杏林也不可能放他一人守着白无常。好声好劝将他送走后,后半夜的院中也只有他和岁桃迟暮三人。
寒风不敌温酒,月色朦胧,却还是映照出岁桃脸上的泪痕。他清醒的告诉自己这不是梦,他噙着泪告诉自己白无常真的回来了。
“真的是太傅吗?”
这已经不知道是迟暮询问的第几遍了,司空杏林这次出奇的没有恼怒,僵硬的点头回应。
“太傅永远都不会让我们失望。”岁桃哽咽着,湿润的衣袖被风吹的稍显寒冷,“他总是会给我们惊喜,他总是喜欢逗我哭。”
泪水还是没忍住的落了下来,岁桃眼睛都已经哭肿了。司空杏林看不下去,去唤人让封钲把他带走了。
“的确是惊喜啊。白无常真是个奇人,死了都能再换一具身体回来。”司空杏林望着月色出神,“我活了那么多年,见过多少奇人异兽,他是最特殊的一个。”
后半夜出奇的安静,风似乎也停了下来,外边巡视的侍卫也放轻了脚步。待到天色刚刚破晓,时清灼也来到了院中。
院中微凉,气温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下降。他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内,白无常还未醒。
明明全身有着数不清的疲惫,却在看见白无常之后又尽数消散。
现在的白无常看起来比北倾都还小,一副年少的模样让时清灼略显陌生。但他这副模样,与从前相比少了那生人勿近的锋利,眉眼之间,有着藏不住的温柔。
甚至,在时清灼的眼中,现在的白无常更可爱了。
他很想一直留在这里陪着白无常,可是近来事务太多,他不得不去处理。离开时,他将狼牙亲手戴在白无常手上。
今日营中氛围格外奇怪,明明与往日无异,可每个人似乎都有着心事。
花抚琴神色愠怒,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巨大的声响让众人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说诸位,我们已经被淮南拖了一月了,瓮中之鳖我们都抓不住,又何来的胜利?”她扭头看向时清灼,“世子殿下,你觉得呢?”
时清灼心思早已不在这里,面对花抚琴的质问,他回答道:“花将军,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那群怪物我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硬打根本就不行。如今只能找个机会,将八城给逐一击破才行。”
裴赋抱手问道:“可是那么久了,八城周围也布满了那群怪物,我们又该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等个机会!”他心情烦躁,望着逐渐亮起的天光,又道:“今日就先到这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说完,他没有顾及其余人的眼光,径直离开了。
花抚琴也是颇为无奈,再次望向其他人,也都是心不在焉。等了半晌还是噤若寒蝉,她干脆也独自离开了。
这段时间,时清灼强忍着情绪熬过了一日又一日。每当情绪抑制不住时,他便会寻一个无人的地方,偷偷的吹响竹笛。
他根本不敢停下手中的事,一旦休息,那一日的场景便会将他包裹侵蚀,令他生不如死。
他不知怀揣着多少心情来到屋内,可床榻上的白无常却不见了。一瞬间,恐惧逐渐笼罩在他头顶,他开始怀疑昨夜是否就是一场梦。
他双手害怕的颤抖着,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息下来。他踉跄的转过身,却突然被人抱住了。
巨大的冲击让他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就稳住身形将身前的人搂入怀中。云影徘徊在天,天光乍破,再多的害怕随着怀中的人散去。
白无常死死的抓住时清灼,泪水止不住的从他眼中淌落。
“清灼,我真的好想你。我一回来我就一直在找你,这一路上真的好累,真的好累!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又见不到你了……”
他哭的厉害,他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些担心的话,可是自己还是忍不住。也许也因为这个身体,让他可以暂时翻越曾经两百多年建立的高墙。现在的他,就只是个十七岁的白无常,他只想将委屈全部都诉说出来。
曾经的白无常也在他身前流过泪,可从未有过现在的目光。时清灼心疼的发颤,他怀里抱着的人不是其他人,是白无常。
他在哭啊,他在与他诉说着委屈啊!
时清灼疼的说不出话,自己的心仿佛被凌迟,只能将白无常抱在怀里。他如鲠在喉,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坦诉,可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真的好害怕见不到你,我真的好害怕!”
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冷酷无情,连死都不怕的白无常,竟会因为害怕见不到时清灼而崩溃大哭。
“别怕无常,别怕。我在呢,我一直在呢。”他学着白无常哄着怀里的人,“没事了,抱一抱,抱一抱就不怕了。”
白无常现在没有从前那么高,几乎比时清灼矮了一个头。他低着头,贴着时清灼不停起伏的胸膛。
泪水打湿了胸膛的衣裳,却拦不住时清灼那颗热烈欢迎的心。现在的白无常就像一只褪去野性的白猫,失去了从前的凌厉,留下的只有软糯的温顺。
在崖壁上的那一刻,白无常是真的因为怕见不到而绝望崩溃。崖壁的风是他听过最烈的,也是最可怕的。
即使在面对千军万马时,也不及当时的一分害怕。
“我的无常回来了,这次回来,就不准再走了。”时清灼一边说一边俯身亲吻,“我要把你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
白无常渐渐平复着呼吸,右手始终揪着时清灼的衣裳不放。他缓缓的抬起头,这双带泪的眼中透露着藏不住的委屈与思念,勾住了时清灼的魂。
“你把我藏起来,不要再让我离开你了。”
时清灼心都碎掉了。
这段时间所受的痛苦虽因这个怀抱被抚平,但白无常所遭受的委屈他又该怎么抚平呢?
太多了,他所知道就有很多很多,何况还有白无常不愿袒露的。就如一根针划破了他的心脏,一点一点的渗出了血。
“我不会再让我的无常受委屈了。”他抱紧白无常,如春风暖着白无常,“我要买好多好多的糖。曾经太苦了,我要让我的无常,今后都是甜的。”
“我不爱吃糖。”
白无常贴在时清灼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微微出神。
时清灼笑了笑,俯下身吻住白无常。外边没有任何声音,时间仿佛在此刻冻结。淌落的泪水注定让这个吻苦涩,时清灼却不愿松手。
克制,隐忍,最终彻底爆发。时清灼将白无常抱回床上,将他压在身下,疯狂的占有着他,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他的爱随着这个吻袒露,强势又吸引。
他轻笑着,心还是疼的不行。他们紧紧相拥,额头紧贴着,眼中都是对彼此难掩的爱意。
“你笑什么?”
白无常带着哭腔的声音轻挠时清灼的心,漾起一阵阵永不停歇的涟漪。
“我笑我的无常又骗我。”他侧头吻上,又松开,欲擒故纵,“我偷偷看见过,在青松院里无常藏了好多糖。”
白无常摇摇头,拒不承认,解释道:“那是曾经的药太苦了,所以才会备些糖。”
“我亲眼见过无常偷吃……”
话还没有说完,白无常便先一步堵上了时清灼的嘴。
时清灼的胸膛结实的压住白无常,让他动弹不得。滚烫的身躯迫使他脸颊泛红,他轻声道:“你的伤还未愈。”
时清灼几乎要将白无常吞入腹中,他轻轻的咬住白无常的喉,迫使白无常仰起头。他呢喃道:“不碍事,已经不痛了。”
白无常喉间搔痒,难受的不行。他左手有伤不能动,一只右手又被时清灼擒住,只能任凭他随意摆弄。
潮红的眼中泛着无限潋滟,时清灼从他深邃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爱死白无常了。
白无常几乎睡了一整日,直到太阳逐渐落山,他才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这段时间,司空杏林也进来查看过白无常的情况。看见了白无常脖子上新起的红印,他转身看向时清灼,一脸的“看你做的好事。”
而时清灼则是笑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掩耳盗铃般的将司空杏林送走了。
屋内空无一人,但隐隐约约能听见屋外的声音。声音很克制,似乎是担心将他吵醒。
等着声音渐渐散去,也只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当房门被推开后,时清灼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清灼……”
声音干涩沙哑,让白无常自己都愣住了。时清灼连忙给白无常倒了杯水,将他扶起后亲手喂下。
“要不再睡会?”时清灼有些担心,心虚般的滚动着喉结,“我已经命人做了吃的,要不要用一些?”
白无常脑袋晕晕的,顺势也倒在了时清灼的怀中。他闭着眼,半晌都没有说话,以至于时清灼还认为他又睡着了。
“殿下,花将军请您去营中议事!”
直到屋外通报声响起,白无常才不舍得直起身,放开了时清灼。
不情愿的心绪几乎写在了脸上,让时清灼只觉可爱。他没有动作,就这样注视着白无常。
白无常也见时清灼没有动作,歪着头不服输的看回去。不知眨了多少次眼,白无常才问道:“你怎么还不去?”
“我的无常不想让我走,我怎么敢离开?”
“我没说不让你走。”
时清灼慢慢靠近他,轻声道:“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我又怎么不知道?无常,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模样,藏不住心事。”
白无常突然觉得,自己和时清灼的性格怎么忽然调换了?
他轻轻的推了推时清灼,特别不情愿,说道:“快去吧,别让花将军等久了。”
时清灼脸上笑意不自觉的加深,又将白无常抱在了怀中。他朝外吩咐道:“告诉花将军,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时清灼曾经觉得怎会有人因为沉迷于美色而无所事事,现在的他抱着怀中的白无常狠狠地打自己的脸。
“你若不去,旁人又该说世子殿下因为一个男人色令智昏了呢。”
时清灼觉得这样的白无常极有诱惑力,让他爱不释手。
他用手抬起白无常的下颚,强迫他注视着自己。现在的白无常看起来很小,让他想要保护白无常的心更加强烈。
“若我真是色令智昏了,我的男人会骂死我的。”白无常轻轻咬住时清灼递来的葡萄,不知为何,却让时清灼脸色一热,“所以啊,为了不挨骂,我还是不会如此。”
“不会啊,谁又敢责骂世子殿下呢?”
时清灼忽然笑了起来,贴在白无常耳边轻声道:“听说京城醉芸楼中的娘子们可谓一绝,若是无常不介意……”
“时清灼,你敢!”白无常扯住他的衣襟拉到自己身前,满脸愠怒,“你若去了那些地方,就别再来见我了。”
时清灼举起双手笑着求饶:“错了错了,我还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会比我的无常好看。”
他一脸的戏谑,看的白无常脸颊微微发热。屋外很安静,几乎没有一丝的声音。时清灼微微靠近,侧头温柔的覆上了白无常的唇。
传令的人将消息送到后,花抚琴的脸色黑沉,就差亲自去将时清灼提过来。
众人都在营中面面相觑,白无常与时清灼的关系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众人都知晓。但所有人都一致的没有异议,甚至当时听闻白无常的死讯时还替时清灼难过。
惊羽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花将军,既然世子殿下有事,要不还是明日再议吧。卑职先带人去巡视了!”
花抚琴无奈道:“希望殿下不要一直沉醉在温柔乡中吧!罢了,明日再议!”
裴赋附和道:“花将军所言差矣,这可不是温柔乡。这段时间,将军何时看见过殿下笑的如此高兴?”
日月再次交替,黑夜逐渐的笼罩大地,时清灼再也不会有往夜的孤寒。
他的希望,他的欣喜回来了。这一次他会将他抱紧藏起来,不让他受任何的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