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云层染成蜜色时，孩子们睡醒了午觉，揉着眼睛从屋里跑出来，最小的那个怀里还抱着布老虎，蓝耳朵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稍大些的孩子举着竹蜻蜓追跑，竹片转动的声音混着笑声，惊飞了槐树上栖息的鸟儿，翅膀扑棱棱掠过渐暗的天空（竹蜻蜓忽然脱了手，打着旋儿落在玄黄域主脚边，他弯腰拾起，帮孩子重新缠好线，“拿稳些，别再飞了”）。
玄冰域主提着装小鱼的陶罐往溪边走，沙海域主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块光滑的卵石。“该换些干净水了”，玄冰域主说着蹲下身，溪水漫过他的指尖，带着白日残留的暖意。沙海域主把卵石放进罐底，“这样小鱼就有地方歇脚了”（陶罐里的水晃出些微涟漪，小鱼绕着卵石游了半圈，像在打量这个新家园）。
灶房的灯火先亮了起来，昏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映着阿月和姬云帆忙碌的身影。阿月正在切腌好的梅子，刀刃碰到瓷盘发出轻响，姬云帆往灶里添了根柴，火光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阿月往梅子里撒了把细糖，“灵木域主腌的梅子太酸，加点糖孩子们爱吃”，姬云帆应着，目光落在她沾了糖霜的指尖，像落了点碎雪）。
灵木域主和青岚域主并肩走回院子，竹架上的藤蔓在晚风里轻轻晃，叶片相触发出沙沙的响。青岚域主忽然碰了碰灵木域主的胳膊，“你袖袋里的梅子，酸得人牙倒”，灵木域主挑眉，“方才是谁吃得最欢？”说着从袖袋里又摸出颗，往他嘴边送（青岚域主偏头躲开，指尖却悄悄勾住他的袖口，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挨得极近，被月光描出柔和的边）。
玄黄域主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针线，正给布老虎绣眼睛。丝线在布面上穿来穿去，渐渐显出两个圆圆的黑点儿，像藏着两星灯火。孩子们围在他脚边，大气不敢出，直到最后一针收线，才齐声欢呼起来（他把布老虎举高些，月光落在新绣的眼睛上，仿佛那老虎真要眨眨眼，活过来似的）。
石桌上摆好了晚饭，粗瓷碗里盛着杂粮粥，麦饼被切成小块，旁边放着腌梅子和凉拌的草药嫩叶。孩子们捧着碗吃得香甜，最小的那个把梅子塞进布老虎嘴里，被玄黄域主笑着拍了下手，“它可不吃这个”（粥的热气模糊了众人的眉眼，晚风卷着饭香飘过溪岸，连水里的小鱼都似在咂嘴）。
饭后，沙海域主拿了竹笛坐在门槛上，借着月光吹起不成调的曲子。玄冰域主坐在他身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石阶，跟着调子打拍子。笛声忽高忽低，像溪水漫过卵石的声响，又像风吹过海面的呜咽，却奇异地让人心里安宁（有片槐树叶落在笛孔上，沙海域主抬手拂去，指尖与玄冰域主搭在石阶上的手轻轻碰了下，像落了粒无声的星子）。
阿月把晒好的药草收进竹篓，姬云帆帮她搬回药房。药房里弥漫着各种草木的香气，架子上的陶罐排得整整齐齐，标签上的字迹被岁月磨得浅淡。姬云帆拿起个贴着“当归”的陶罐，“明年这时候，灵木域主栽的那些该能入药了”，阿月点头，“日子就是这样，一分一秒，都在往好里长”（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陶罐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把时光酿成了沉默的酒）。
孩子们困了，被大人们抱着往屋里送，最小的那个还攥着布老虎的耳朵，嘴里嘟囔着“明天要给小鱼喂面包”。玄黄域主替他们盖好薄被，蒲扇放在床头，槐花香顺着窗缝溜进来，落在孩子们的发间（布老虎被压在枕头下，露出半只蓝耳朵，像在守护着梦里的大海）。
山风渐凉，吹熄了院角的灯笼，只剩下灶房还留着点微光。灵木域主站在药圃边，看着当归在夜色里舒展的叶片，青岚域主走过来，把件外衣披在他肩上。“夜里凉”，他的声音比白日低沉些，带着暖意。灵木域主回头，看见他鬓角的白发被月光染得更亮，像落了层霜（袖袋里的玉佩硌了下，灵木域主想起白日里塞给他的梅子，舌尖仿佛还留着那点酸，和藏在底下的甜）。
月亮爬到中天时，院子里静了下来，只有溪水还在潺潺地流，像在讲着没说完的故事。竹架上的藤蔓在梦里生长，当归的根须往更深的土里钻，陶罐里的小鱼吐着泡泡，布老虎在孩子们的枕边沉睡着。
这夜啊，就像浸了露水的药草，带着清润的凉，却在根系深处藏着明日的暖。那些白日里的喧嚣、笑声、忙碌，都随着月光落进泥土里，和去年的期盼、今年的安稳、明年的希望缠在一起，慢慢酿成了日子该有的模样——不声不响，却已满是力量。
天快亮时，灵木域主起身去药圃，借着熹微的晨光，看见青岚域主插的竹片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新叶，沾着露水，在风里轻轻摇，像在说，新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晨露还凝在药圃的叶片上时，灵木域主已蹲在当归旁，指尖拂过沾着水汽的新叶。青岚域主端着半盆清水从屋里出来，见他鞋边沾了草屑，便放轻脚步绕到身后，“当心露水打湿裤脚”。灵木域主回头时，额前的碎发上沾着颗露珠，滚落到青岚域主递来的帕子上（帕子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是昨夜青岚域主在灶边烘过的，灵木域主擦脸时，忽然摸到袖袋里的玉佩，悄悄往他手边推了推）。
孩子们的笑声先于身影冲进院子，最小的那个举着布老虎跑在最前，蓝耳朵上还别着朵晨起新开的小蓝花。“域主爷爷！小鱼醒了！”他扑到玄黄域主膝前，布老虎的尾巴扫过石桌，带倒了半盏凉透的药茶（玄黄域主接住晃悠的茶杯，见孩子发间别着同款小蓝花，忍不住笑，“这花配蓝耳朵，倒真像从海里来的”）。
溪边的陶罐被搬到石桌上，沙海域主正往里面撒碾碎的麦饼渣，小鱼甩着尾巴争抢，溅出的水珠落在玄冰域主手背上。他没躲，只看着沙海域主专注的侧脸，晨光把他的睫毛描成金的，像停着只待飞的蝶（忽然有粒饼渣粘在沙海域主鼻尖，玄冰域主伸手替他拂去，指尖擦过皮肤时，两人都顿了顿，溪风带着水汽吹过，吹散了半句未说的话）。
灶房里飘出麦饼的焦香，阿月正把刚烙好的饼摞在陶盘里，姬云帆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耳尖发红。“今天的火够旺”，阿月回头看了眼，见他手里攥着根没烧完的柴火，“别烫着”。姬云帆“嗯”了声，把柴火塞进灶膛，火星子跳起来，映出他眼底藏着的笑意（陶盘里的饼冒着热气，最上面那张缺了个角，是阿月方才偷偷尝的，饼渣还沾在嘴角）。
灵木域主在药圃边插了排新竹片，青岚域主帮着扶直，两人的手在竹片顶端不经意相触，像握住了一缕晨光。“这排能爬满牵牛花”，灵木域主望着竹片间的空隙，“等花开了，孩子们又有新玩的了”。青岚域主往土里按了按竹片，“那得叫沙海域主多捡些石子，给花台镶个边”（竹片在晨光里立得笔直，像在丈量日子的长度，一片新叶从竹架缝隙钻出来，恰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孩子们围着陶罐看小鱼，稍大的那个忽然说：“该给它起个名字”。最小的那个立刻接话：“叫银闪闪！”沙海域主拍了拍他的头，“好名字”，玄冰域主往罐里加了点溪水，“银闪闪得长结实些”（陶罐里的水晃了晃，小鱼摆着尾巴，像是应了这个名字，阳光透过水面，在罐底的卵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姬云帆背着竹筐要去后山，这次阿月在他筐里塞了个竹水壶，“山路晒，多喝水”。他点头时，竹筐上挂着的野花花茎晃了晃，是昨日采的紫花，还带着点蔫。“花快谢了”，阿月替他摘下来，“回来再采新的”。姬云帆没说话，只把水壶往筐里按了按，转身时脚步轻快了些（山路弯弯，竹筐里的麦饼香气飘出来，引着几只山雀跟着飞了段路）。
玄黄域主坐在槐树下缝新的布偶，这次是只小兔子，用的是阿月找的白棉布。孩子们凑在旁边看，最小的那个伸手想摸，被稍大的拉住，“别碰，会扎手”。玄黄域主把针线递过去，“试试？”孩子怯生生接过，针脚歪歪扭扭，却引得大家拍手（槐花落了满膝，玄黄域主把落进布偶耳朵里的花瓣拈出来，想着等兔子缝好，给它系个红绸带）。
正午的日头晒得竹架发烫，灵木域主和青岚域主躲在竹帘下喝茶，薄荷茶的清凉漫过喉咙，驱散了暑气。“去年这时候在青岚境，你还说我种的薄荷太冲”，灵木域主看着竹帘外的阳光，笑了笑。青岚域主呷了口茶，“现在倒觉得，比你腌的梅子合口”（竹帘被风吹得晃了晃，露出外面成片的药草，叶片上的露珠早已晒干，却在根茎处藏着汲满的水分）。
溪边传来孩子们的惊呼，沙海域主正教他们打水漂，玄冰域主站在岸边看着，手里攥着块扁平的石子。“像这样”，沙海域主弯腰掷出石子，水面连跳了三下，引得孩子们欢呼。玄冰域主试着掷了下，石子刚落水就沉了，沙海域主笑着拉过他的手，“手腕得松些”（两人的影子在水面叠在一起，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石子落水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像日子在慢慢铺展）。
灶房里，阿月在翻晒的陈皮上撒了把桂花，姬云帆从后山回来，竹筐里装着新采的艾草，还压着束更艳的紫花。“后山的桂花开了？”阿月回头时，他已把新花插在她鬓边，比昨日的更精神。“香不香？”他问。阿月拍开他的手，“老不正经”，却往他嘴里塞了块麦饼（桂花混着陈皮香漫出来，紫花的露水落在衣襟上，像把山间的清露都带了回来）。
日头往西斜时，灵木域主给当归浇了水，水珠在叶片上滚，被夕阳染成橘红。青岚域主坐在竹椅上看他，手里转着颗梅子核，是上午吃剩的。“明天该给竹架松松土了”，灵木域主直起身，额上的汗滴落在土里，“根须该往宽里长了”。青岚域主把梅子核往土里一丢，“说不定能长出棵梅树”（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药圃里，像给当归的根须搭了个暖窝）。
孩子们在院子里追萤火虫，最小的那个举着布老虎，蓝耳朵在暮色里忽明忽暗。玄黄域主坐在廊下摇蒲扇，看着他们跑过竹架，衣角带起的风拂动了新插的竹片。“慢点跑”，他喊了声，声音被笑声裹着，散在晚风里（布老虎的尾巴扫过竹筐，带出来片艾草叶，落在萤火虫翅膀上，像给光加了层绿纱）。
月亮升起来时，院子里的灯又亮了，这次是挂在槐树上的灯笼，照着石桌上的晚饭。粗瓷碗里盛着绿豆汤，凉丝丝的，孩子们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萤火虫飞进院子，在碗沿上停了停，又飞走了。“银闪闪睡了吗？”最小的那个忽然问，沙海域主往陶罐里看了眼，“睡了，明天还醒着”（绿豆汤的甜混着槐花香，灯笼的光落在每个人脸上，像给日子镀了层暖）。
夜深时，灵木域主站在药圃边，青岚域主披着外衣过来，手里拿着块麦饼。“还没睡？”他把麦饼递过去，“阿月留的，还热着”。灵木域主咬了口，麦香混着芝麻香漫开来，“竹片上的新叶，好像又长了点”。青岚域主往竹架那边看，月光下，新叶确实舒展了些，像在努力够着月光（两人并肩站着，药草的香气漫过来，混着麦饼的香，像把白日的热闹都酿成了安稳的甜）。
这夜的风里，藏着薄荷的凉、桂花的香、麦饼的暖，还有当归悄悄生长的声音。竹架上的新叶在月光里呼吸，陶罐里的银闪闪吐着泡泡，布老虎在孩子们枕边打着小呼噜，槐树上的灯笼晃啊晃，像在数着又一个安稳的日子。
天快亮时，第一缕晨光落在竹架的新叶上，叶片上的露珠滚下来，恰好落在灵木域主昨夜埋下的梅子核旁，像给这颗藏着期盼的种子，浇了第一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