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竹架时,孩子们还在酣睡,玄黄域主已坐在石桌边磨砍柴刀。刀刃在青石上蹭出细碎的火花,映着他鬓角的霜色,倒比晨光更亮些。沙海域主抱着堆干柴从柴房出来,见他袖口沾了木屑,伸手替他掸了掸,“今日要去劈柴?”玄黄域主应着,把磨亮的刀往刀鞘里送,“后院的柴快见底了,趁日头不烈”(刀鞘上的铜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像在催促着新一天的活计)。
阿月在灶房熬药,陶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药香混着灶膛里的烟火气,漫出窗棂。姬云帆蹲在灶前添柴,目光落在她搅动药汁的木勺上,勺柄被摩挲得光滑发亮。“这帖药得熬够时辰”,阿月说着往灶里看了眼,火星子正舔着柴根,“去年给青岚域主治风寒,也是这个方子”。姬云帆点头,伸手替她拢了拢散落的鬓发,“你记这些,比谁都清楚”(木勺碰在陶罐上,发出笃笃的声,像在数着药汁里沉淀的光阴)。
溪边的陶罐被搬到阳光下,银闪闪在水里游得欢,鳞片反射着碎金似的光。最小的那个孩子蹲在旁边,手里捏着半块麦饼,正一点一点往水里掰。玄冰域主走过来时,见他袖子沾了水,便替他卷起来,“当心着凉”。孩子仰头笑,举着布老虎给银闪闪看,“它说银闪闪今天更胖了”(布老虎的蓝耳朵被阳光晒得发烫,像块浸了暖意的蓝宝石)。
灵木域主在药圃里拔草,青岚域主拿着竹篮跟在后面,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野草莓。“这草长得比当归还快”,灵木域主说着直起身,额角的汗滴落在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青岚域主递过颗草莓,“歇会儿,尝尝这个”。草莓的甜混着微酸,在舌尖漫开时,灵木域主忽然笑了,“比你的梅子,倒甜些”(竹篮里的草莓红得透亮,像撒了把被阳光吻过的星子)。
日头爬到头顶时,石桌上摆了午饭,粗瓷碗里盛着野菜粥,旁边放着腌黄瓜和烤得焦黄的土豆。孩子们捧着碗,坐在槐树下的石墩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着土豆。玄黄域主看着他们嘴角沾着的粥粒,伸手替最小的那个擦掉,“慢些吃,锅里还有”。孩子举着土豆往他嘴里塞,“域主爷爷也吃”(槐树叶筛下的光斑落在粥碗里,晃啊晃的,像盛了半碗碎阳)。
午后的日头有些烈,众人躲在竹帘下歇晌。沙海域主靠在廊柱上打盹,手里还攥着那支竹笛,笛孔里卡着片槐树叶。玄冰域主坐在他身旁,替他把滑落的笛穗拢好,目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上,呼吸轻得像溪水流过卵石。竹帘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却衬得帘内愈发安静,连风都放轻了脚步(槐树叶从笛孔里掉出来,打着旋儿落在玄冰域主手背上,带着点午后的暖)。
灵木域主在药房翻找旧药方,纸页泛黄发脆,边角卷着毛边。青岚域主替他按着被风吹动的纸页,指尖划过“紫苏”“防风”等字样,墨迹已淡得几乎要看不清。“这是你刚接管灵木域时写的?”青岚域主问。灵木域主点头,指尖拂过落款处的小字,“那时还写不好药材的名字,总被师父骂”(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帘,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影,像给旧日的字迹镀了层柔光)。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稍大的那个蒙着眼睛,在竹架间摸索着转圈,布老虎被最小的那个藏在藤蔓后面,只露出点蓝耳朵。阿月站在廊下看着,手里择着新采的豆角,嘴角弯着笑意。姬云帆走过来,替她挡了挡斜晒过来的阳光,“当心晒黑”。阿月拍开他的手,“都老成这样了,还怕什么”,话未落,却被他塞了颗刚剥好的豆子,清甜在舌尖散开(藤蔓上的牵牛花骨朵鼓胀着,像藏了满肚子的悄悄话,就等夜里绽开)。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时,灵木域主给当归浇了最后一遍水,水珠在叶片上滚,坠落在土里,惊起几只小蚂蚁。青岚域主站在药圃边,看着他被夕阳拉长的身影,忽然说:“等当归收了,咱们酿点药酒”。灵木域主回头,眼里盛着落日的光,“好啊,再加点你摘的野草莓”(暮色漫过药圃时,当归的叶片轻轻晃,像在应着这个约定)。
晚饭时,石桌上多了盘野草莓,红得像团火。孩子们抢着吃,最小的那个把草莓汁蹭在了布老虎的蓝耳朵上,像落了点晚霞。玄黄域主拿过布老虎,用湿布轻轻擦着,“明天洗一洗,还鲜亮”。孩子趴在他膝头,看着银闪闪在陶罐里游,“它也想吃草莓吗?”(晚风带着草莓的甜,吹过院子时,竹架上的牵牛花骨朵,好像又鼓胀了些)。
夜深时,姬云帆在院里挂了盏新灯笼,照亮了竹架下的路。阿月站在他身旁,看着灯笼的光晕在地上晃,“这样孩子们起夜就不怕黑了”。姬云帆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肩,“日子会越来越亮的”。灯笼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握住了团温暖的火(牵牛花在夜色里悄悄绽开第一朵,紫莹莹的,像把星光别在了藤蔓上)。
天快亮时,灵木域主被虫鸣叫醒,起身去药圃,竟见那株埋了梅子核的地方,冒出个嫩白的芽尖,顶着点新绿,像个怯生生的小脑袋。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晨露沾在指尖,凉丝丝的。青岚域主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件外衣,“刚冒头就这么精神”。灵木域主回头,见他眼里映着晨光,像盛着整片苏醒的原野(新抽的芽尖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新的希望,已悄悄扎根)。
晨露还没散尽时,孩子们已追着蝴蝶跑出院门,最小的那个攥着布老虎,蓝耳朵上沾了片蒲公英绒毛,跑起来像拖着朵会飞的云。玄黄域主站在门槛上望着,手里捏着刚缝好的兔耳朵,针脚细密得像春蚕食过的桑叶。“别跑太远,溪边滑”,他扬声喊着,声音被风卷着,追着孩子们的笑声拐进了林子(布老虎的尾巴扫过石阶,带起颗晨露,落在兔布偶的红绸带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
沙海域主蹲在陶罐边,正往水里撒碾碎的米糠,银闪闪的鳞片在晨光里翻涌,像撒了把碎银子。玄冰域主提着木桶从溪边回来,见他裤脚沾了泥,便把木桶往石桌上一放,“过来,我帮你刮刮”。沙海域主仰头笑,往他手心里倒了粒亮晶晶的石子,“昨天在溪底捡的,像不像你的冰珠?”(石子在掌心滚了滚,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脸,比晨光还要暖)。
灶房的烟囱又冒起了烟,阿月正在揉面,面团在陶盆里渐渐变得光滑,带着麦香的热气扑在脸上。姬云帆坐在灶前烧火,时不时往盆里看一眼,“今天要做麦饼卷野菜?”阿月点头,手腕转得更快了,“孩子们昨天说想吃带芝麻的”。他忽然凑过来,指尖沾了点面,往她鼻尖上一点,“像颗白麻子”(面团“啪”地落在盆里,溅起的面粉落在两人发间,像落了场细碎的雪)。
灵木域主在药圃边搭新的竹架,青岚域主扶着竹杆,看他用麻绳仔细缠绕接口。“这架能爬满葫芦”,灵木域主说着,额头的青筋微微鼓起,“等秋天结了果,给孩子们做瓢玩”。青岚域主忽然伸手替他按住晃动的竹杆,“当心闪了腰”,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像触到了片温热的叶(麻绳在竹杆上绕出整齐的圈,像把日子一圈圈缠得紧实)。
日头爬到竹架顶时,孩子们扛着捆野菊花回来,花瓣沾了汗,蔫蔫地搭在肩上。玄黄域主接过花束,往陶瓶里插时,最小的那个忽然踮脚,把朵最大的塞进布老虎嘴里,“给它戴花”。他笑着拍了拍孩子的头,“这花能晒干泡茶,比戴在头上香”(野菊花的黄映着布老虎的蓝耳朵,像把秋天的颜色提前搬进了屋)。
午后的药房里,阿月正把晒干的野菊花装进陶罐,姬云帆在旁写标签,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去年的菊花还剩半罐”,阿月说着往架子高处够,姬云帆伸手接过,“陈的入药,新的泡茶,正好”。他把新标签贴上时,忽然发现旧标签旁有个小小的刻痕,是去年此时留下的,“你看,日子真的在长”(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个陶罐上投下重叠的影,像新旧时光在悄悄拥抱)。
溪边传来扑通声,沙海域主正教孩子们摸螺蛳,玄冰域主站在岸边,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已装了小半篮。“当心石头滑”,他喊着,目光却跟着沙海域主的身影动,看他弯腰时衣角扫过水面,带起圈涟漪。有个孩子举着颗大螺蛳跑过来,玄冰域主刚接过,就见沙海域主踩着水过来,裤脚全湿了,“晚上加个菜”(螺蛳壳在阳光下泛着青,像藏着溪底的秘密)。
灵木域主蹲在梅子核抽芽的地方,看着嫩芽又长高了些,豆瓣似的叶子舒展开,沾着午后的光。青岚域主递来个小水瓢,“别浇太多,会涝”。他接过时,指尖碰到瓢沿的木纹,是去年青岚域主亲手削的。“等它长成树,该能遮荫了”,灵木域主说着,忽然笑了,“说不定比你的胡子长得快”(嫩芽在风里晃了晃,像听懂了玩笑,努力挺了挺腰)。
晚饭的石桌上,果然多了盘炒螺蛳,酱色的汤汁裹着壳,香气引得孩子们直咂嘴。最小的那个拿着螺蛳往布老虎嘴边凑,被玄黄域主拦住,“这个它更不吃,会硌牙”。孩子便自己吸了口,汤汁溅在鼻尖上,引得众人笑起来(螺蛳的鲜混着麦饼的香,晚风卷着热气飘过药圃,连当归的叶子都似在轻轻摇,像在说好吃)。
月亮升起来时,沙海域主又拿起竹笛,这次吹的调子比往日明快,像溪水流过卵石时的欢唱。玄冰域主坐在他身旁,手里剥着螺蛳,肉递过去时,正好落在他抬起来的唇边。笛声顿了顿,又接着响起来,比刚才更软了些(竹笛声里混着剥壳的轻响,像把白日的热闹,都揉进了月光里)。
夜深时,灵木域主和青岚域主坐在竹架下,看着新搭的架子在月光里显出淡淡的影。“明天该给葫芦籽松土了”,灵木域主说着,往竹杆旁撒了把肥。青岚域主嗯了声,忽然从袖袋里摸出颗梅子,是去年腌的,还带着点硬。“尝尝”,他递过去,灵木域主咬了口,酸意漫开时,却品出点回甘(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脚边,像铺了层薄薄的霜,却暖得让人不想挪开)。
天快亮时,最先醒的是那株梅子芽,晨露顺着豆瓣叶滚下来,落在灵木域主昨夜撒的肥上,像在悄悄孕育新的生长。远处的林子里传来第一声鸟鸣,孩子们翻了个身,布老虎从枕边滑下来,露出的蓝耳朵上,还沾着片没掉的野菊花瓣(新的日子,又带着香,悄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