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兴伟看到警察上门的那一刻说实话人是懵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上门找他的会是警察,他还以为是那群学生家长。
他左右别着身喊道:“我犯什么事了你们要把我抓起来,我没犯什么事啊!”
“我没偷没抢也没嫖,你们抓我干啥啊?就算你们是警察好歹也要说个抓我的理由吧!”
“闭嘴!”年轻的小警察看了监控后对他这种人表示严重厌恶,冷声呵斥了他一句,动作粗鲁推他上了警车。
付兴伟就像个狐假虎威的老虎,一被厉害就虚了下去。
等他被警察押着进了警局,才知道面对他的是一群愤怒值到达顶点的孩子家长们。
他差点被这群家长们围在中间狠狠揍一顿。
还是警察们拉开了人,好言好语相劝,家长们才站在一边怒骂着他。
付兴伟一个外表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软着脚跟在警察后面快速进了一个办公室,直到身后的门被关上,他才坐在那惊魂未定。
年轻的小警察看到他这副模样冷笑一声:“知道怕了?”
还没回过神的付兴伟没接话。
隔着一扇门,他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家长们都在大声吆喝必须请到最好的律师起诉他,为自己孩子讨一个公道。
“我们要让他坐牢!让他被拘役,咱们合起来一块请一个最好的律师,我就不信还能判的他轻!”
“请!不管律师多少钱都请,我非得给我家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不仅要起诉这个老师,我们还要连培训机构一块起诉,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对,一个都不能放过,都一块起诉了,要不然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好……”
所有家长异口同声赞同着这个决定,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张总听到后,眼睛一闭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付兴伟也没好到哪去。
当他听到外面的家长们吵闹着要起诉他时,他原以为这就是最坏的结果,可还没等他彻底缓过神来,令他无比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一年多前,疑似是因为他体罚过重导致那名孩子去世的家长们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找来了。
“人渣败类!你给我去死!”
那名孩子的爷爷简直老当益壮,直接抄起一个板凳就朝他奔了过来,把付兴伟吓得一下从板凳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了,不管是站在大厅还是坐在两边各个办公室里的人,一瞬间就变得安静下来,目瞪口呆看向那位老爷爷。
“我的天.....”有人惊诧到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他这是到底干什么了惹得老人家这么生气。”
他话音刚落,整个警厅内就像水溅入热油里一样,突然喧闹开来,身手敏捷的小警察及时上前拦住了那位老人。
他嘴里说道:“您别这么冲动,我们先坐下来说,这边都有监控的,您要是打着他了事情可就变得复杂了。”
他本意是好的,可惜孩子爷爷已经被愤怒占据了大脑,他的手握紧板凳边缘,力道大到已经泛起白色,眼睛怒瞪着付兴伟一秒也不移开,嘴里高昂着吼道:“复杂就复杂,大不了我打死他后直接把我枪毙了,反正我今天必须要让他给我孙子赔命!”
说着,他用尽力气想要向前冲,小警察差点没拦住他,还好后面他的家属及时冲了进来,把他连抱带拽拉了出去。
被拽出去的途中,老人家还不断抬起腿弹腾着身子,张口一直喊道:“放开我!我要进去把那个杂种打死,让他给我孙子偿命!”
“放开我!!”
“放开我!!!”
他的怒吼声持续不断响起,小警察把门关上隔开了他们的身影,付兴伟坐在地上浑身如触电般颤抖了下,脸上全是后怕。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老头你们不会再让他进来了吧?”
小警察闻言抬头睨了他一眼,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淡声说了一句:“谁知道呢。”
他可没有说假话,那名老人明显就是冲他来的,两人后面怎么可能不坐到一块“谈事”。
付兴伟一听更没力气站起来了,这会脑海中全部都是“怎么办怎么办”,他是不是真的要坐牢了。
门被关上后外面的喧闹声同样也被隔开,这会之前那群家长都被那位老人的阵势给惊到了,说话声也不由自主变小了许多。
叶尘和田甜一起来到警局时,看到的就是如菜市场般的场面。
大厅内正忙到焦头烂额的警察看到刚进来的人后一阵头晕,心想今天怎么同时这么多事,他起身迎了上去询问,却见他左右环视一下之后走到了那名之前大喊大叫的老人身前。
老人抬头一看:“是你?”
哪怕叶尘如今依旧没有完全恢复到原来的体重样貌,哪怕是从前亲近之人这么久没有见过他,现在猛然看到他都需要仔细多看一会才能认出他,可这名失去孙子之后悲痛到极致的老人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叶尘面对他的反应眼睫微颤,垂落在身侧的手都在不自觉颤抖。
田甜注意到后走上来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让叶尘从窒息的黑暗中回过神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U盘。
这是他花费一大半积分从系统那兑换来的出事那一天的监控。
叶尘第一次看向了那名孩子家属的眼睛,哑着嗓音开口:“这是小杰出事那一天的监控视频。”
“我找来这个视频,不是为了给自己洗脱,而是想要给小杰一个正确的事情交代。”
那名孩子很开朗活泼,哪怕上叶尘的课还没多久,可他每次下课后都会笑嘻嘻的塞给叶尘一颗糖或者一瓶酸奶,很有礼貌,叶尘在整个小班里也是对他的印象最深。
所以在那名孩子出事后他原谅不了自己。
他看似“惩罚”自己变得堕落,变得无可救药,可最终这种举动却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他想起了在用积分兑换到这个视频时向系统最后确定的答案:“真正的凶手是现在我所猜忌的那个人吗?”
“是——”冰冷的电子音在意识中传来。
“......”
刚才还一直大吵大闹的老人眼睛死死盯住他手心里的U盘,沉默了。
半晌后,他抬头看向叶尘,平静的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悲伤问他:“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监控?”
“从付兴伟的电脑里。”叶尘回。
培训机构的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专属电脑,用来每月汇总报告及记录一些日常事情和学员们的一些教课计划,付兴伟把这个当天的监控视频销毁的很彻底,可无奈叶尘有外挂可以恢复。
老人从他手心拿过那枚U盘,转头看向警察礼貌询问:“我可以借用一台电脑吗?”
老人态度前后转变太快导致感觉自己才是怪人的警察点点头,给他指了一台电脑:“那台可以用。”
一直守在老人身边的孩子父母拿着U盘插到了那台电脑上。
时间被倍速播放,从叶尘开始上课起带着孩子们一起热身,到运动三十分钟后休息十分钟,再到最后他有急事跑出去之后换了一名老师前来上课。
孩子们的噩梦开始了。
“你——”
视频中的付兴伟指向小杰,高声训斥:“一直嘻嘻哈哈什么,不知道我的课上不允许嘻嘻哈哈吗?动作还学的不规范,去给我罚跑十圈!”
小杰听后可能觉得有点委屈,也有点懵,站在原地没有动,付兴伟看到后立马走了过来,对准小杰的身后就是一脚。
“砰!”
小杰爸爸一拳砸到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键盘都飞起来了一秒。
小杰妈妈正在昂着头试图不让眼泪流下来。
叶尘也控制不住表情,嘴角不自觉抽动,田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可唯独最开始情绪最为激动的老人没有什么表情。
视频依旧在播放,本来就已经上了大半节课的小杰没什么力气,跑了五圈速度就变慢了下来,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付兴伟看到后又是冷声呵斥:“你态度太不像话了,跑完再加三十个蛙跳。”
“什么时候规规矩矩态度端正给我做完这些惩罚,你再给我归队!”
付兴伟耍完威风后又开始挑别的小学员毛病,后面陆续又有几名小学员倒霉被他挑中,一样被罚了三十个蛙跳。
他原本还想让他们跑圈,不过在说话前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最后才决定只罚那几名小学员蛙跳。
这一个动作在视频中看的非常清晰。
他在这个视频中所呈现出来的举动反而比现在还要收敛点,叶尘猜想可能是他以为自己舅舅真的把整个培训机构都拿下了,所以表现的更加肆无忌惮。
但叶尘的这个猜想很快就被推翻了。
下课时间临近,家长们都陆续开始上楼来到门口准备接孩子,因为篮球班上课的门正好对准宽敞的楼梯,从第一个家长的身影出现在拐弯处的楼梯时,付兴伟就立马大声吆喝所有学员归队,而小杰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力气慢了一步,被付兴伟快步走到跟直接拽着衣领把他拽了过去。
随着他的拖拽小杰拖拉在地上的无力的脚和毫不挣扎的胳膊显得异常明显,五分钟后就要下课了,付兴伟这时才笑容满面让所有学员坐在原地休息,自己则站在前面看似专业讲解着篮球上的一些内容。
如果不是斜角的监控拍下了这个画面,可能所有人都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么嚣张,前后转变如此之大。
“是我的错...”
小杰妈妈站在后面突然呢喃出声。
“是我当时没有及时发现孩子不对劲。”
明明才三十多岁的女人,头上的白发打眼望去却并不少。
“是我的错!”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落,电脑上还在往后继续播放着画面,她一眼也不敢再看过去。
那一天,是她这个当妈的去接孩子,才上小学的孩子苍白着脸走了出来,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模样,她还以为是孩子运动太累的原因,压根就没有多想带着他就走了。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孩子当天连晚饭都没有吃早早就去睡觉了,可能是母子连心,她在自己也要回屋睡觉时心突然有些突突,脚步莫名就拐到了孩子房间,后面的事情就是一系列的悲剧。
男人把自己妻子抱在了怀里,小杰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也是家里唯一的开心果,失去这个孩子后,家里从此就变得死气沉沉。
“这个视频。”苍老的声音响起,叶尘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看向老人。
“是要给我们的是吗?”孩子爷爷问道。
叶尘:“对。”
“.....”
“谢谢。”
沉默许久后,孩子爷爷缓缓说出了这两个字。
“请你理解我无法说出原谅你这句话,作为一个失去小孩子的亲属,我们连自己都无法原谅。”
被困在那一天的何止是以前的叶尘呢。
作为与孩子朝夕相处八年的亲人,他们把他从一个小小的婴儿哺育长大,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脚步晃荡着开始学走路,看着他慢慢变得健步如飞,看着他背起小书包上学,结果一切戛然而止,他们看着他被盖上白布,宣布死亡。
小小的身子,连身下的那张床都才躺满一半。
“可我能替我孙子谢谢你,谢谢你这么久还愿意帮他找到这个视频。”
“可能在我孙子心中,你应该是一位好老师。”
这个视频是他们当时大闹许久都没有看到的监控,作为普通老百姓,他们当时是控诉无门。
把U盘完全交给小杰家人后,外面的阳光铺满大地,炽热无比,可叶尘和田甜脚步却沉重了不少。
他们等来了回家的公交车,车上人不多,正好有空位,两人挨着坐下后,都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树叶茂密,低垂的枝条有时会划过公交车,探进一抹绿意,转瞬即逝,田甜悄悄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