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火车缓缓启动,铁轨与车轮碰撞的“哐当”声有节奏地响起。江凛轻轻关上车厢门,隔绝了走廊外的喧嚣。软卧车厢里暖黄的灯光倾洒而下,两张铺位整齐排列,柔软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此刻竟只属于他们两人。
栀栀好奇地打量着车厢,指尖抚过窗边的小桌板,转头笑着调侃:“运气这么好?包下整个车厢了。”江凛将行李箱安置好,听到这话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可能连老天都知道,不想有人打扰我们的‘故地重游’。”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时飘出阵阵茉莉香——正是栀栀最爱的味道。
窗外的景色开始快速倒退,树木、田野接连掠过。江凛走到窗边坐下,伸手轻轻拉开厚重的窗帘,更多光线涌进车厢,将栀栀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两人的影子在车厢壁上交叠,随着火车的晃动轻轻摇曳,仿佛一幅会呼吸的画卷,静静诉说着即将启程的浪漫故事。
火车碾过铁轨的震颤从脚底漫上来,栀栀将脸颊贴在微凉的车窗上,看戈壁滩的碎石被夕阳染成琥珀色。她数着远处零星的骆驼刺,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其实早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知道江凛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你那次去西藏也是坐的火车吧。\"他的声音裹着温热的呼吸,突然在耳畔响起。
栀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金属边缘,转头时撞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暖黄的光晕:\"你怎么知道?\"
江凛伸手替她捋开被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耳后时微微发颤。他的目光掠过她手腕上褪色的藏银手链,想起那年三亚潮湿的海风里,文文塞给自己的机票和欲言又止的眼神:\"我还不了解你......让文文把我骗去三亚,你不就是想有足够的时间,慢悠悠地坐三天两夜火车,把心事都揉碎在青藏线上?\"
窗外忽然掠过成群的藏羚羊,橘红色的皮毛在暮色里泛着光。栀栀感觉江凛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车窗玻璃的寒意传来,像要将那些独自旅行的夜晚一一焐热。记忆突然翻涌——她蜷缩在摇晃的车厢里写明信片,把没勇气说出口的\"我想你\",都折进了海拔五千米的风里。
江凛靠在窗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斜斜地铺在两人相触的手背上。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原,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里裹着几分自嘲:“那年啊……我算不上理解你,我也觉得你违背你父亲的要求离家出走是个多么荒唐的决定……”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栀栀手背上的纹路,仿佛要将那些过往的纠结都揉进这温柔的动作里,“我一开始确实想着……一旦我找到你,我就把你带回帝都,让你老老实实和我一起去帝都大学。”
话音落下,车厢里只剩下火车碾过铁轨的声响。江凛垂眸看着栀栀发顶,那里还沾着方才在站台上飘落的香樟叶,“可当我在三亚的海边,我一遍遍的质问文文,一遍遍的找遍大街小巷,在你给我准备好的酒店,看到你留给我的信,突然就明白了……你不是需要被束缚的风筝,而是本该在旷野上自由生长的格桑花。”他轻笑一声,带着懊悔与释然,“只是那时候的我,太想把你留在身边,才会那么幼稚。”
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震颤漫过小腿,栀栀轻轻转回身,发梢扫过窗棂的金属扣件发出细微声响。她膝盖上还搭着没织完的围巾,毛线穗子随着火车摇晃轻轻摆动,像是要将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编织成柔软的网。
江凛的手指无意识抠着保温杯边缘,那里还留着栀栀今早咬过的口红印。\"当我带着偷拿你的小熊一起坐飞机来到西藏的时候......\"他突然轻笑出声,喉结在暮色里滚动出一道阴影,\"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哈哈哈哈,刚在三亚晒得黢黑......\"笑声卡在喉咙里碎成沙哑的气音,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卷着戈壁的沙尘扑在玻璃上,却遮不住他泛红的眼眶。
记忆像被火车碾碎的石子迸溅开来——他记得拉萨机场稀薄的空气让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得攥着小熊玩偶在青旅前台反复询问的窘迫,更记得某个深夜在纳木措湖边,月光把小熊的影子拉得老长,而他对着星空把没说出口的告白,都揉进了刺骨的湖风里。此刻他望着栀栀眼底晃动的暖黄灯光,突然觉得那些跨越千里的狼狈与执着,都成了生命里最滚烫的烙印。
江凛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动了动,像是把那些翻涌的回忆又咽回心底。他别过脸,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再转回来时努力扯出个笑容:“栀栀你那时候有没有高原反应啊?”
栀栀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惫与温柔,轻轻摇了摇头,发丝在肩头晃动:“没有……你突然从三亚飞西藏,你身体肯定受不了……坐火车回好一些,中途还有休息。”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毛衣上的线头,想起那些独自在高原上的夜晚,原来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也在经历同样的煎熬。
江凛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动作自然得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还是你了解我……”车厢里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映得眼底的眷恋愈发清晰。火车继续轰隆前行,窗外的暮色渐渐浓稠,将两人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其中,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与思念,都化作了此刻相视而笑的默契。
江凛歪着头,睫毛在暖黄灯光下投出细碎的影,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我在拉萨下飞机,刚走出航站楼就闹了笑话。”他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抬手比划着,“当时脑袋晕得像灌了铅,腿软得差点给布达拉宫‘磕头’,安检大哥还以为我是来朝圣的信徒。”
栀栀被他逗得“噗嗤”笑出声,却见他单手撑着头,眉眼弯弯:“更离谱的是,我在青旅吸氧时,隔壁床大爷问我是不是失恋来疗伤的。”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吸氧袋晃了晃,“喏,这就是我‘英勇奋战高反’的战利品,现在想想都觉得丢脸。”
说到兴起,他猛地坐直身子,模仿起当时走路摇摇晃晃的模样:“我那天在八廓街找你,走着走着眼前一黑,差点栽进转经筒堆里。还好旁边藏族阿妈眼疾手快扶住我,还塞给我一把牦牛肉干补元气。”他眨眨眼,从包里摸出一小包牦牛肉干,“现在看到这玩意儿,都能想起自己扶着墙吸氧的糗样。”车厢里回荡着两人的笑声,混着火车碾过铁轨的节奏,将曾经的狼狈都酿成了此刻的甜蜜。
江凛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栀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保温杯的杯壁。火车轻微的晃动中,他轻声开口:“现在想想……当时我要是真的把你就这么带回去了,和我一起去帝都大学……”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你部队就失去了你这么优秀的科研人才了……我可能也就彻底失去你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眼底却满是后怕,“你会不会恨我一辈子啊?”
窗外的暮色愈发浓重,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染成暗金色。江凛伸手轻轻拨开栀栀脸颊边的碎发,掌心的温度带着一丝颤抖。他忽然想起那年在纳木措湖边,寒风卷着雪花,他攥着小熊玩偶,对着空无一人的旷野,一遍又一遍练习见到她要说的话。此刻看着眼前人真实的眉眼,那些曾经的执拗与莽撞,都化作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栀栀喉间像卡着团浸透冰水的毛线,摇着头时发梢扫过泛红的眼眶。她盯着两人交叠在小桌板上的手,指腹无意识抠着木纹裂痕:“不知道……我……我也记不太清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声音突然被火车碾过铁轨的轰鸣吞没,再开口时已染上哭腔,“我只想逃离那个家,多待一秒都让我窒息。我计划了好久……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无数个深夜,在台灯下反复核对路线,把火车票藏进课本最深处,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江凛的拇指擦过她手背上淡粉色的旧疤——那是他们高二时做实验被烧杯划伤的。他垂眸望着她发顶晃动的毛线穗子,鼻腔泛起酸涩:“是啊……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你真的改变了,你想和我一起考帝都大学,你骗我好久……”话音未落,窗外掠过成片金黄的油菜花田,将他眼底破碎的光都染成温柔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