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但意识还挺清醒的。
原本捆着他的绳子已经被卢基诺解开,但他的双手依旧没有恢复点暖意,反而更加冰凉,颜色发白。
过小的衣服在亚瑟的四肢上勒出血痕,于水中漾出一道道浅红的波纹。
他受到的痛苦太过细小折磨,谁也不清楚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流了多少血,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亚瑟甩甩发昏的头脑,面色茫然地艰难道:“我…有点冷,但,习惯了。”
卢基诺毫不客气道:“习惯什么,比尔斯先生,我判断您的体温在下降,马上就要跌破35度了,需要及时干预。”
“如果继续下跌,那您将因为失血和泡水面临重度的低体温症,随时可能死亡。”
提到死亡,亚瑟脸上闪过了一丝恐惧。
“我…不想死。请帮我,保持体温。”
亚瑟咽了口唾沫,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爱丽丝一边脱下外套企图给亚瑟做一件围兜,一边盯着那件童装,思考着让亚瑟好受一点的办法。
“爱丽丝小姐,不用管,周围的温度还在下降,请您优先保证自身的体温。”
菲欧娜制止住了爱丽丝的举动,语气淡漠,
“放心吧,比尔斯先生,您不会死的。”
“您知道吗?这个山洞是在往下的,并且在不断往下。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算是在湖中央的深处了,继续向前,就是湖底。”
菲欧娜凝视着亚瑟身上的伤口,道,
“我原本还不确定,但现在,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就算我们突遇不幸,您依旧会活蹦乱跳,看的到明早的太阳。”
菲欧娜太过笃定,让亚瑟一怔。
卢基诺咳了一声,道:
“谁会突遇不幸?吉尔曼小姐,您别急着假设全员遇难。我还等着亲自给新物种命名,不打算在此地英勇就义。”
菲欧娜扯动嘴角,疲倦道:“好吧,那我换一种说法。”
“就算我死了,比尔斯先生也不会有半点事。他……早就不用恐惧死神了。”
“如果其他人还能坚持得住,就尽快重新启程吧,别耽误时间。”
眼看着菲欧娜已经摸索着向前走,爱丽丝只好提着灯追上。
她注意到菲欧娜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再结合方才的那句“就算我死了……”
爱丽丝心中一突,伸手一抓,不由分说拽过她。
菲欧娜一个趔趄,差点摔进积水中。
“菲欧娜小姐,您怎么了?”
爱丽丝压低声音问。
菲欧娜借着她的手稳住身形,摇了摇头,“我没事。”
“不,您不可能没事。”
爱丽丝一抬手,跟在她身后的人不明所以的停下脚步。
爱丽丝认真道:“菲欧娜小姐,您一直在解读那些壁画吧。”
“都说了,追逐知识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您一直在透支本就乏力的精神,您确定您还能跟上队伍吗?”
菲欧娜摆摆手,坚持道:“我感觉良好,并不勉强。”
“至于跟上队伍……爱丽丝小姐,请您放心。在门之钥的辅助下,我只是头有点晕,但体力还算充沛,身体完全扛得住。”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都透着一股虚弱劲。爱丽丝不信,在菲欧娜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掀开了她的兜帽。
菲欧娜那头美丽的肉粉色长发在爱丽丝面前倾泻下来,连带着不知何时变得微微透明的纤长脖颈,都被爱丽丝尽收眼底。
爱丽丝语气严厉:
“菲欧娜小姐,这就是您说的不勉强?您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您的身体正在经历一些惊人的变化!”
菲欧娜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了一手水迹。
她对此很诧异,惊讶门之钥的保护没有预想中全面。
沉默片刻,菲欧娜小声道:
“但那些壁画的内容非常重要,它们在揭示湖底的真相,我怎么能够放过?”
“您到现在还惦记着壁画?”
爱丽丝恨不得立刻扔下矿灯,摇醒菲欧娜,
“您的脖子…可能还有其他地方,正在缓慢化水!再这样下去……”
菲欧娜低下头,声若蚊呐:“不会的,这只是暂时的变化,我有把握在一切发生前全身而退。”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但您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不是吗?”
“您没把握,您只能去赌,赌在事情更糟糕前结束一切。”
爱丽丝回想着一路上菲欧娜的催促,隐隐猜出什么,
“所以您一直要求我们全速前进,希望我们越快越好。”
菲欧娜转过脸,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她说:“的确。”
“不止是我,从走进湖景村的那刻起,我们都置身于神明的餐桌上了。”
菲欧娜凑近爱丽丝,低声道,
“您没有发现吗?除了您,所有人都在异化,只是进度的区别。”
菲欧娜握着爱丽丝的那只手湿湿黏黏的,透着一股冷意。
爱丽丝看着菲欧娜的脖颈,看着她颈下流出的水往下淌,蜿蜒成一条曲折的小溪。
菲欧娜好像瘦了点,锁骨越发突出,这让她多了几分病骨支离的气质:
“爱丽丝小姐,您不信的话,就去认真看一看吧。”
爱丽丝闻言,恍惚着回首望去——
被困在童装里的亚瑟神色憔悴,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迈尔斯出神地盯着洞中积水,太过安静,静到宛如没有了灵魂。
即使是一直都很理智的卢基诺,也在无意识地抓挠着皮肤,硬生生在右手臂上扣下了几片带血的鳞片。
在最接近湖底的积水溶洞里,同行者的精神状态在悄然发生着可怕的改变。
矿灯晃动,摇摆的灯火映射着众人的影子,在线条凌乱的壁画上叠加,拉长,融合成一个怪物。
忽然,爱丽丝听到众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手心一空,徒留一手的湿意。
爱丽丝僵硬着低头,终于看清了积水里的阴影——那是菲欧娜的长袍。
紫色的衣服在水里打着转,其主人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