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身着儒衫、气质沉稳的青年尤为激动,他正是当朝宰相李大师的公子,如今在长安年轻士林中声望正隆的李延寿,也是“关中读书社”的发起人。
“快看!是长公主殿下的画舫!驸马也在!”
李延寿指着画舫,声音里带着兴奋。
亭中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过来,纷纷望向湖中。
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敬畏和好奇交织的神情。
柳叶的名头太大,无论是他的财富、他与皇室的关系,还是他那份在朝堂上亦正亦邪,让人摸不透的做派,都足以让这些年轻学子既向往又有些惴惴不安。
更何况,同船的还有尊贵的长公主。
李延寿显然与柳叶有些交情,他朝画舫方向拱了拱手,朗声道:“驸马爷!长公主殿下!今日曲江春好,我等在此雅集,不知可否有幸请驸马与殿下移步亭中,共赏春光,指点我等一二?”
画舫上,柳叶微微蹙了下眉。
他只想陪家人安静游湖,对这种应酬没什么兴致。
李青竹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是李相家的延寿,那孩子稳重知礼,在士子中颇有声望。”
“既然遇见了,过去略坐坐也无妨,免得让人觉得我们过于倨傲。”
韦檀儿也点头赞同。
柳叶心道,也罢,就当顺便看看这群年轻人都在鼓捣些什么。
他冲李延寿点点头,示意船夫将画舫靠过去。
画舫缓缓靠近亭台,自有仆从搭好跳板。
柳叶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囡囡,李青竹和韦檀儿随后,一家人在亭中众多年轻士子好奇又略带紧张的目光中登上了湖心亭。
亭内布置得颇为雅致,石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酒水果品。
李延寿带着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参见长公主殿下,见过驸马!”
声音整齐,透着恭敬。
“不必多礼,今日春游,大家随意些。”
李青竹微笑着抬手示意,仪态雍容。
柳叶也随意地摆摆手。
“都起来吧,李延寿,你这搞的阵仗不小啊。”
李延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驸马爷谬赞了,不过是同窗好友趁着春光正好,聚在一起附庸风雅,切磋些诗文罢了。”
“没想到能在此巧遇驸马和殿下,实乃我等之幸。”
一番寒暄后,气氛稍微轻松了些。
有人大着胆子提议道:“久闻驸马爷才学过人,今日得见,不知能否请驸马赐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也为这曲江春色添彩?”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跟着附和,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柳叶有点无语。
让他做几首打油诗糊弄糊弄还行,真要在这群未来可能金榜题名的才子面前赐诗,万一露怯可不好看。
他快速地在脑子里搜刮着存货,回忆那些流传千古又应景的春诗。
李青竹和韦檀儿都含笑看着他,小囡囡也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爹爹最厉害”的信任光芒。
柳叶被女儿看得有点骑虎难下,心说这小棉袄真是坑爹的好手。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亭外被细雨滋润后更显青翠的堤岸,远处如烟的柳色,以及亭中这些充满朝气的年轻面孔,一首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头。
反正韩愈老兄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借用一下应该不打紧吧?
他略作沉吟,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四句念罢,亭内瞬间安静下来。
年轻的士子们先是愣住,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叹和钦佩。
这诗,太妙了!
前两句精准捕捉了初春细雨霏霏中,那若有若无,羞怯萌生的草色,后两句直抒胸臆,点出这朦胧清新的早春,才是胜过满城烟柳的绝佳时节。
语言平实却意境深远,对仗工整又浑然天成,简直就是为眼前这曲江春景量身定做!
“妙!绝妙!”
“驸马大才!寥寥数语,道尽春之精髓!”
“此诗清新自然,意境超然,必成传世之作!”
赞叹声此起彼伏,连李延寿也忍不住击节赞叹。
“驸马爷此诗,真乃点睛之笔!将今日之景、我等之情,尽融于二十八字之中!佩服!佩服!”
柳叶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摆摆手。
“随口胡诌,应景罢了,当不得如此夸奖。”
小囡囡虽然不懂诗句的含义,但她看到亭子里的大哥哥们都一脸兴奋地夸赞爹爹,看向柳叶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小脸上写满了骄傲,紧紧抓着柳叶的手晃了晃。
在亭子里又略坐了一会儿,听着年轻人们兴奋地讨论他的“大作”以及其他的诗稿,柳叶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告辞。
李青竹和韦檀儿也含笑起身。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驸马请留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站起一位妙龄少女。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春衫,容貌姣好,眉宇间带着一股子灵动的贵气,显然不是普通士子。
柳叶微微皱眉,觉得这姑娘有点冒失。
他并不认识她,而且刚坐下又要走,确实有点扫兴,但带着家人,他也不想在此久留。
李青竹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仔细辨认了一下,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讶异和惊喜,失声道:“霞儿?是你吗?”
那少女闻声,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快步走到李青竹面前,亲昵地行了个礼。
“青竹姐姐!是我呀,澄霞!好些年没见姐姐了!”
李青竹惊喜地拉起她的手。
“真是霞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姐姐差点没认出来!”
她转头对柳叶介绍道:“夫君,这是归仁县主李澄霞,巢王的女儿,我的堂妹。”
原来是李元吉的女儿!
柳叶恍然。
对于这位在玄武门之变中被诛杀的隐太子李建成的同母弟,其子女虽未受牵连,封了县主郡王之位,但在宗室中多少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