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妃站定在沈清和的身前,投下的身影将沈清和完全笼罩、吞没,一双眼睛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沈清和。
微微扬起红唇,未发出半点声响,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刀锋的凉意穿透皮肤,沈清和的下巴被迫抬起,颈间拉出一道屈辱的弧度。因愈发力竭,呼吸声也逐渐变得微弱起来。
半晌,安妃轻声笑了,唇角弯起一个极其冷艳的弧度,眼眸中满是嘲弄与讽刺。刀尖微微用力,沈清和感到一阵模糊的痛感,想来是那匕首已经划拨了下颌的皮肤。
寂静的夜里,屈辱笼罩之下,沈清和好似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与浑身酸软无力的自己不同,那颗心不停地狂跳着,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
此刻的沈清和如同一只落入蛛网、濒死的蝴蝶。惊讶、恐惧与愤怒在沈清和的心中交织。因为无法凝聚力气,连站起身来平视安妃都是妄想,一抬眼,好似看见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此时若是反抗,只会激怒安妃,加速自己的死亡。倒不如与她周旋,哪怕为自己争取多一息的机会也好。
眼下只能拖延时间,待那一口白粥中的迷药尽散,也许有力气与之一搏;或者,会等到有人来救。总之,绝不能束手等死。
沈清和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开口之际,下巴与刀锋之间摩擦对抗,她不由一颤,无力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却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你想...想要杀我?诚王...可...可知啊?”
“呵,”安妃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入宫是为了做什么?”
“我入宫来的任务...”安妃渐渐凑近沈清和耳边,她身上的一缕甜香混在潮湿的空气里,钻入了沈清和的鼻息,“就是来杀你的。”
安妃的声音依旧柔软甜美,可每一个字都极有重量,一下一下将沈清和推进冰窟。
沈清和墨眸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安妃入宫真正要杀的人,竟是自己。
她不是为了弑君而来?
“怎么?”安妃歪了歪脑袋,发髻间的流苏轻响两声,看着沈清和惊讶的神情,“很意外吗?”
迷药的药力似乎有了一丝松动,沈清和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有了知觉,暗暗握紧了拳头,让指尖嵌入掌心,以疼痛不断刺激自己,“顾桓祎...怎...怎么...会让你杀我?”
安妃拿着匕首,以刀背在沈清和的脸上转动着,“因为他发觉自己爱上你了,明白吗?他爱你,所以要杀了你;他爱你,”
安妃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猛地凑近沈清和的脸,再甜美的香气也遮不住安妃眼中的杀意,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阴鸷起来,“所以我也要杀了你!”
“呵,”沈清和轻笑一声,每一下动作,每一个字,都耗费巨大的气力,“你喜欢顾桓祎?”
“错了,”安妃直起身子,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以匕首照见自己美艳的脸庞,一缕寒光映在她的脸上,只见她的眉眼中不禁溢满欣喜,“我爱他,已经十六年了。”
十六年...
沈清和努力攥着手,使劲浑身的力气让指甲扎进手心,只有逐渐清晰的痛感,才能让沈清和维持清醒,不会因迷药的作用而昏昏睡去。
沈清和在诚王府七年,入宫不足六年。满打满算十三年。
所以,诚王早在捡到沈清和的三年前,就已经将安妃收留在身边了。
按照安妃方才所言,六年前原本要被送入宫的人,应该是她。可诚王临时变了主意,将自己送到了顾桓祁的身边。
“我爱他,所以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即便是委身于其他男子。只要能见他笑,便足够了。”安妃在殿内悠悠地踱起步来,对着虚空中那缕清明月光,好似看见了心中的那个男子,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脸上也绽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原本,你应该留在诚王爷的身边,做宋霜若的替身。”安妃回过身来,看着膳桌边上呆坐着的沈清和,“可先皇之死有疑。没办法,谁叫你长了这么张与宋霜若相似的脸呢。由你入宫,便可以更快地登上云天,查明旧事。”
原来顾桓祎一早将自己培养成宋霜若的样子,是想将自己留在诚王府中,看着自己,睹「物」思「人」。
安妃忽而暴怒,眼中怒火狂燃,怒骂道:“可你呢,你却恩将仇报,记恨他,想要与他再无干系?连他的大业,你也敢不顾。”
沈清和心中冷笑一声,费力地仰头看向安妃,“可他拿走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杀了我的父亲。”
“那又如何!”安妃挺直了身子,展开双臂轻喝一声,“大业之前,总会有牺牲。”
夜风卷进寝殿,吹湿了沈清和的眼角,仇恨、悲伤与愤怒在心中交织翻涌。她攥紧了拳头,努力想要冲破迷药的控制,声音微小却格外清晰,“他会牺牲他自己的父亲与孩子吗?”
安妃的眼光像一把利刃一般,射向了沈清和,“冥顽不灵。”
沈清和知道,安妃受顾桓祎的影响太深,此时若是分辨是非对错,只会激怒安妃。倒不如,与她说说别的。
敛正心神,沈清和道:“你这般...爱他,可他的...眼里却从来没有你,先是宋霜若,再是我,你为他这般可值得?”
“你懂什么?”安妃剜了沈清和一眼,“爱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
沈清和的声音轻到几乎是气音,气若游丝却仍维持着毫不退让的语气,近乎质问道:“你若真这般无私,又何必想要杀我呢?”
“因为你拦了主人的路。主人从不喜欢自己有软肋,所以他不惜亲手杀了宋霜若,如今你也是如此。”安妃说着,高高举起匕首,嘲弄,不甘,嫉恨与愤怒,此刻都覆于刀锋之上,对准了沈清和的心口。
沈清和咬紧牙关,攥紧拳头,来自手心的痛觉逐渐向上传达,手臂也开始有了知觉。
“而我,自然不愿有旁人站在他的身边。待成就大业,只有我,可以站在主人的身旁。”
匕首被高高举起,对着沈清和的心口刺下。生死一线之际,沈清和以积蓄许久的微薄力量向一旁闪躲,刀锋从她的肩膀划过,剧痛席卷而来,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旧宫装。
沈清和从凳子上倒下,带翻了膳桌上的饭菜与茶盏,碗碟茶杯摔落在地,碎裂声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已经凉透的茶水浇到沈清和的脖颈上,沈清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冰冷的茶水顺着脊背流进身体里,迷药瞬间清醒了大半。
安妃一击不中,眸光愈发狠戾起来,狞笑着望向沈清和,“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挣扎到几时?重湘宫里的人皆服了迷药,顾桓祁又在景乾宫里昏迷多日,无人能救你了!”
安妃猛地将沈清和扑倒在地,华美与破旧的宫装纠缠不清,首饰散落,墨发披散。沈清和的身上不知何时又添了几道伤口,由于体力不济,很快便落于下风。
安妃将沈清和死死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殷红的口脂已经被染花了,头发散乱,整个人看着更是阴鸷狰狞,“本宫统理六宫,到时便以你不堪忍受禁足之苦自戕为由将你安葬。放心,本宫会求皇上,给你留一具全尸。”
已经被茶水湿透的背脊紧紧贴在冰凉的地板上,透过宫装与里衣,寒意直达血液。沈清和每一次呼吸,都极为艰难,每吸进的一口气,皆是尘土与血液的味道。
身上如同被压着巨石一般,汗湿的鬓发黏在苍白的面颊,发尾沾了血污,混着灰尘,凌乱无序地落在地上。
那柄高悬的匕首闪烁着死亡的幽光,沈清和甚至能感受到安妃那带着嗜血笑意的呼吸声逐渐靠近,可力量的悬殊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先前强撑的镇定,不断积蓄的微薄力量,试图拖延的机智。在这一刻,显得可笑而苍白。
冰冷的绝望快要将沈清和淹没,生命正随着血液,不断离开沈清和的身体,连视线也因缺氧开始逐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