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万澈?!”
“怎么可能!”
齐历下意识便要惊呼,但想着周遭的环境,还是让他压低了嗓音,“你知道他在军中的地位吗?你知道他已经是万里境了吗!”
同时武夫,也同是军伍中人,齐历自然知晓得清楚,万澈那样的存在,绝不是一般的万里境,他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存在,在生死之间,往往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他跌境了。”
周迟一边往前走去,一边脱下身上的那身衣服,神情还是很淡然,“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只是个天门境,虽然还在巅峰,但自大了些。”
齐历赶紧跟上周迟的脚步,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剑修,看他的神态不像是说假话,他也相信了几分,但还是有些震撼,“他若是跌境了,还有的打,若是没有跌境的时候,就算是我,都没什么胜算。”
周迟嗯了一声,“确实有些麻烦。”
齐历继续问道:“你杀了他之后,你便去了皇城里,想干什么?弑……君?”
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齐历也有些不敢置信,周迟看了他一眼,“齐将军,我还没这个本事,就算是皇城里没有什么修行强者,你们那位皇帝陛下,难道只是个普通的皇帝吗?”
大汤皇帝玄修多年,在百姓们来看,那不过是修身养性,但周迟这样的山上修士,是完全相信大汤皇帝的玄修,就是修行的。
他在苦修境界,虽说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但已经这么多年,或许境界已经不低。
是的,周迟不相信这样的人在修行方面是个蠢货,也愿意相信世上存在后发而先至的故事。
而这一点的认知,其实就已经超过很多人,有无数人都做不到。
齐历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只是复杂地看着周迟。
周迟说道:“齐将军,如果不是殿下要杀我,那么在这座城里,谁会想着要杀死我?”
他这个问题很直接,直白到没有任何隐晦,万澈是武夫,更是军伍中人,这样的人会忠诚的对象本就不多,所以周迟怀疑皇帝陛下没有问题,毕竟他是座帝京城的主人,齐历也说不出任何不对的话来,但要他去给周迟一个结论,却还是太难为他了,所以他只能坚定地说道:“反正不会是殿下要杀你。”
周迟看了齐历一眼,轻声道:“我当然知道。”
“但有些话,自然还是要和殿下说一说。”
……
……
回到白云居,周迟还没见过孟寅,便见到了急冲冲赶来的李昭。
两人寻了一处静室坐下,互相对望,李昭有些愧疚,“那桩事情,是我疏忽了,所以才让你陷入险境里。”
李昭这个时候应该被禁足在东宫里,不该出现在除去东宫之外的任何地方,但他还是来了白云居,自然而然便说明一些事情,至少他对这件事还是十分慎重。
至于之前宝祠宗那件事,也的确李昭查出来的,周迟想要找人试剑,于是便去做了。
只是其间风险,两人都清楚,但两人都相信对方,所以还是做了。
周迟开门见山地说道:“是梁王或者齐王。”
他曾在小巷里试探过万澈,知道是这两人之一。
李昭苦笑道:“其实也该我这两个弟弟之中的一个。”
自从他成为太子,自从大汤皇帝离开皇城之后,他就清楚,自己和两个弟弟再也不是普通的兄弟,只是这些年的争斗虽然不断,但李昭也始终也只是守的一方,而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兄弟真的去死。
周迟说道:“我这个人心眼比较小。”
这就是会报仇的意思。
既然有人想要自己死,那他就该先死。
李昭看着周迟,神情有些复杂,他在这里其实有些为难,一边是自己的朋友,另外一边是自己的弟弟们,但他想了想之前和周迟的那场对话,便说道:“我会找人查清楚,到底是哪一个。”
周迟看着李昭,也有些意外,倒不是觉得李昭不会这么说,而是觉得他有些快,快得让他意外。
李昭似乎知道周迟在想什么,叹气道:“在这种事情上,虽难取舍,但做事,还是要讲一个公道。”
周迟想了想,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你还记得吗?”
李昭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但还是说道:“还是不能这么说。”
周迟没有反驳,说道:“看在你我是朋友的份上,这一次的事情,我要别的公道。”
李昭好奇地看着周迟,想要知道他嘴里说的公道是什么。
周迟看着李昭,平静道:“我要知道是哪位,下次再想杀我,某天他就一定会死,但这次可以不算,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放过你的弟弟一次,让你帮我一个忙,这就是公道。
听着这话,李昭哪里不明白周迟早就想好了这些事情,失笑道:“看起来从一开始,你就没想找我那俩个弟弟的麻烦,也是,他们似乎怎么都没办法对你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你马上要离开帝京,回到重云山,想来下次再出山,便是万里境,这样境界修为的修士,可不太多,此后你们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等你成为归真境之后,他们就算是运气好代替了我,成为了大汤朝的皇帝,也没办法那么容易杀死一个归真境的修士。”
周迟听着李昭的这些话,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周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们以后对我没有威胁,那便可以饶恕他们曾经犯过的错,如果真要饶恕他们,只能是因为我不想再追究了,仅此而已。”
李昭看着周迟,感叹道:“你有些时候,执拗的可怕。”
周迟揉了揉脑袋,往嘴里丢了一颗百草丹,他之前已经吃过,但觉得气息还是有些不顺,这才又吃了一颗,感受着口里的清凉,周迟没有延续这个话题,只是说道:“我听说重云山来人了。”
李昭点头道:“是和你不对付的那位掌律……”
说到这里,他骤然一惊,有些害怕地说道:“你不会要我找人帮你把这位掌律留在帝京吧?”
西颢是重云山的大修士,同样也是整个东洲的大修士,这样的人物,就算是来到了帝京,而帝京也有强者,但想要留下他,或者是说杀了他,自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更大的问题是,他是重云山的掌律,他要是在帝京出事,重云山和大汤又会对立起来,这自然更加麻烦。
所以李昭才会觉得有些害怕。
周迟有些无奈,“我看着像得了失心疯吗?”
李昭松了口气,但很快便想起一件事,说道:“你这次离开帝京,就要返回重云山,你既然和他相对,他会不会杀了你?要真是水火不相容,你还不如留在帝京,虽说这里肯定也有人想着你死,但我会尽可能的护着你,你在这里安心修行,是不是更好?”
“首先,掌律想不想杀我,依着我看,是肯定想的,但为什么我离开之前都还活着,那肯定是因为我还有用,所以我就还能活着,因为重云山不只是有掌律而已,别的人希望我活着,我自然便能活着。”
周迟看了一眼李昭,“不过这些始终是外物,要早日强大自身才好。”
李昭拍了拍脑袋,“一时间忘记了你还是个天才,你们那位宗主也好,你的峰主也好,肯定都是想要护着你的。”
“既然不是这件事,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李昭看着眼前的周迟,然后便发现周迟的神情凝重起来,这是他没有见过的景象,自然而然便想着他之后要说出来的话只怕便极为重要,所以一下子也紧张了起来。
他想着,这家伙会不会直接要自己帮他杀了自己的老爹,也就是那位坐在皇位上的皇帝陛下。
但想了想,他便摇了摇头,这现在看来是没什么仇怨的,为什么要杀,太没道理了些。
周迟说道:“帮我查一件事。”
李昭看着周迟。
周迟平静说道:“几年前,祁山被灭了。”
听着这句话,李昭一怔,这是过去几年里,整个修行界里最大的事情,因为祁山并不是一座小宗门,在剑宗之间,他们可算一流,更何况其间还有着当时的年轻一代第一剑道天才玄照。
之后大家都十分震惊,但而后发现宝祠宗的动作,其实不少人已经默认,祁山的覆灭,跟宝祠宗应该是有极大关系的,甚至就是宝祠宗所灭。
所以现在,周迟要查宝祠宗?但是为什么?
“众所周知,想要杀人,简单,想要让一座宗门衰败也好,覆灭也罢,其实也不难,唯一难的是杀上山去,让一座宗门里的所有人都死掉,想要做成这样一件事,要不然就像是长更宗一样,会有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让一座宗门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敌手,要不然就只能是布置周密,谋划许久。”
周迟说道:“宝祠宗很强,祁山不是宝祠山的对手,但是很显然,宝祠宗绝对没办法做到突然就能灭宗这件事,也没有一锤定音的那种强者。”
李昭点点头,觉得周迟说得有道理,要是这样,那肯定是属于后面的事情。
“云海司管着渡船的事情,宝祠宗若是要派遣大批修士前去祁山而不让人发觉,走云海是最好的选择,但想要不被发觉,或是做成事情之后,能查不到任何痕迹,那么只能是云海司帮忙擦屁股。”
周迟看着李昭,“帮我查云海司。”
李昭听着这话,心情有些沉重,云海司在大汤,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当然让他心情沉重的是,他明白云海司是绝对忠于他的那位父皇的,很难擅自帮宝祠宗办事。
只是自己那位父皇,似乎注定已经是和宝祠宗密不可分。
想着东洲大比上的事情,李昭默默无言。
所以,查来查去,最后还是查到自己父皇的头上?
李昭的心情有些复杂。
周迟没说话。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查祁山的事情?”
李昭看着周迟,神情有些凝重。
周迟说道:“我有个朋友在那座山上,死了。”
李昭下意识道:“是玄照?”
周迟和玄照都是难见的剑道天才,这么一开口,也很难让李昭不这么联想。
周迟却看着李昭摇了摇头,他没有解释什么,玄照就是自己,自己还活着,那自然就不符合他说的死了,自然可以摇头否认。
李昭也没多想,只是揉了揉脸颊,苦笑道:“我有些后悔交你这个朋友了。”
这件事查到后面,会是什么问题,李昭其实也能猜到,若是换作别的储君,大不了就绑在一起干一场,让这天下换个皇帝,但李昭却不是那种人,只觉得到了后面,他夹在中间,也极为难受。
周迟看着他说道:“如果是我想的那个结果,那到时候,我会解决他,但不是帮你。”
李昭苦笑道:“你知道你在当着我的面,说要杀我爹吗?”
周迟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把有些事情看太重了,你们之间,你觉得最后真有个美满的结局?”
李昭无奈道:“血浓于水,总会在意,他不杀我,我又怎么能杀他?”
周迟听着这话,平静道:“如果你们只是寻常父子,大概便没什么问题,可惜却不是,父子之外,似乎更重要的是天下?”
“我又怎么能为了那把椅子而杀他?”
李昭有些生气,大概是觉得周迟把他想成这样,让他有些不满,他应该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人才对。
周迟摇了摇头,说道:“天下哪里是一把椅子而已。”
听着这话,李昭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隐约想到了些什么,于是神色变得有些惘然。
“你其实自己能想到的,不过某些时候,你不太让自己这么去想这些事情,所以才想不到。”
周迟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但快要出门之时,还是说道:“我可以少想一些,但你从来都应该多想一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