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下午，琳梵推开宿舍门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
屋子里一片狼藉，原本整洁的书桌早已看不出原样，碎裂的玻璃和管道散落一地，墙边的仪器闪着微弱的光，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空气中混杂着焦灼、试剂残留的刺激性气味，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她快步上前，眉头紧紧皱起，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璃蹲在地上，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将手中破碎的零件重新拼凑，那双曾经专注的眼睛如今空洞发直，却又闪着疯狂的光。
听见脚步，她头也不回，只是机械地低语着什么。
琳梵张了张嘴，最终低声开口：“周璃，哪怕代价是你牺牲……你也要将『他』带出来吗？”
周璃停下手，慢慢抬起头，眼神呆滞，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他』……我要把『他』带回来。”
琳梵站在原地，眼神复杂至极，良久，她缓缓拉下斗篷的帽子：“周璃，如果『他』出来了，但你不在了……你们不还是阴阳两隔？”
周璃像是没听见，只是喃喃道：“这是我能做的……我只差这一步了……不能停。”
琳梵看着眼前的姑娘，她认识周璃快一年了，她总是寡言少语，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
琳梵指了指一旁破裂的实验架：“这些资料，你愿意让我看看吗？”
周璃怔了怔，点点头：“你看……你能帮我吗……『他』马上就要出来了。”
琳梵头有点疼，她转头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录纸，一片混乱，像她现在的心情。
就在她走近的下一秒，周璃忽然扑上来，动作快到吓人，一把抽出琳梵腰间的匕首，指尖带着颤抖，却稳稳地将刀柄递回她手中。
“对了…正好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而执拗，“『他』马上要到了，此时此刻必须要杀了我。”
琳梵怔住，手下意识一抖。
“……不行。”她声音发紧，“你之后做什么我都不会帮你。对不起。”
周璃眼神骤然一冷，随即又带着一种破碎的委屈和倔强，她几乎是嘶吼着开口：“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吗？我都快爬到顶了！一步，一步！我就差一点点！！”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努力！！你们都还在往前走，只有我在原地！！”
她的眼神红得发疯，情绪爆发得毫无征兆：“我不睡觉、不吃饭、整整六年我都在研究！！没人懂我、没人陪我……但我没时间了！你现在叫我停下来？！你敢吗？！”
她夺过匕首，指尖都是血。
“我太累了……”她低声开口，眼里却没有任何疲惫的迹象，只是那种极致的决绝与偏执：“这就是我的终点了，琳梵，既然你在…那就替我看看梦境的那头究竟是什么吧…”
琳梵上前一步，手扣住她的手腕，想阻止：“周璃——”
“别劝我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安静了些，但更可怕。“既然你不愿意动手……那我自己来。”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他』的，就问吧。”她眼神澄澈得近乎透明，“他……会回答的…”
话音刚落，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往自己心口狠狠一送。
琳梵的手只来得及触到她的肩膀，刀已经没入了身体。
血，顺着刀刃滑落，她的身影缓缓倒下。
整个房间只剩下呼吸声急促而压抑，宿舍安静得可怕，仿佛连时间也止住了流动。
琳梵一屁股坐到床边，有些呆愣地望着地板上那一摊血色。
她眼神空茫，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血腥味在这间本就逼仄的宿舍中迅速弥漫开来，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牢牢困住。她机械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柄匕首的余温还在掌心残留着。
不知不觉，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她和周璃谈不上亲近，甚至连『朋友』这个词用起来都显得有些勉强。
她只是知道，这个姑娘总是埋头研究，出现在宿舍的时间也不多，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淡淡的，像隔了一层雾。
琳梵从来没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切。
这不应该发生。
没有前兆，没有解释，没有任何铺垫，就这么在自己眼前……结束了。
琳梵脑子里还反复盘旋着周璃最后那一句话：“你有什么问题问『他』吧，他会回答的。”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到底是怎样的痛苦，才会让人坚定到用命把梦境里的某个存在带出来？
琳梵的手指颤了一下，呼吸也有些发紧，她想开口喊点什么，却连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栎是被她情绪拉扯着强行现身的。小狐狸一蹦出来就被眼前的血和残碎的实验装置吓了个半死。
它啪的一巴掌拍在琳梵腿上，刚想开口吐槽，却在下一秒看到那具倒下的身影，顿时炸了毛，耳朵紧贴着头顶，尾巴一下子鼓成了一团。
『……你开什么玩笑……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它吓得直接躲到了琳梵背后，只露出两个圆滚滚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血泊。
琳梵却没理它，她只是盯着地面，眼神空洞，这个画面太静，静得像被封在琥珀中的一帧画面，连时间都变得迟钝。
就在这时，门忽然“咔哒”一声，被推开。
琳梵没有转头，但她在那一刻猛地抬起了眼，几乎是本能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有人进来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干净而挺拔，衣着普通，却又无比违和。不是他长得奇怪，而他的周围有一层微弱到近乎透明的淡蓝色光晕，像被揉碎的绪量，又像梦境中才会出现的错位残影。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眼神平静地扫过屋里的一切。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地上那具染血的身影上，唇线轻轻收紧了一下，却依旧没说话。
琳梵呼吸顿住。
他不像是绪体。绪体那种混乱、非人、无法稳定的状态她太熟悉了，可他……太安静了，太『完整』了。
甚至完整到……像是一个人。
但又绝不可能是普通的人。
那层情绪的光晕，和她在梦魇域中见过的那些特殊区域太像了。
琳梵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名字：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