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吴慕浅送给她的画,想起严骁昏迷时渗血的绷带,此刻却觉得这些记忆都模糊得像隔着毛玻璃。
“你下不了手?”青姨突然贴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却让关瑶浑身发冷,“当年老杨教我用枪时说过,犹豫的子弹,只会射进自己人的胸膛。”
她又猛地拽过吴慕深,将他的额头抵在枪口,“看看他,眼神里全是恨。等他们活着离开这里,明天你的安全屋就会变成火葬场。”
“别说八个亿,你就是再花上八十个亿打造什么狗屁基地,也防不住那些对你恨之入骨的敌人。”
严骁突然上前半步,却在青姨投来的目光中僵住。
他看着关瑶颤抖的指尖终于触到枪身,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爬进骨髓。
吴慕深突然剧烈挣扎,喉间挤出破碎的咒骂:“关瑶!你敢——”
“扣扳机。”青姨的命令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再把尸体喂给矿洞里的狼狗。”
她的手指重重按在关瑶握枪的手背上,强迫枪口下移,对准吴慕浅的心脏,“记住,在暗锋的字典里,仁慈等于自杀。”
关瑶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她望着吴慕浅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脸,脑海中却不断闪回对方将画塞进她手中时,那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
可青姨的话如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等他们活着离开这里,明天你的安全屋就会变成火葬场”。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裤腰,握枪的手像浸在冰水里,冷得失去知觉。
“青姨...我...”关瑶的声音破碎得不成字句,却被青姨一声冷笑截断。
“连这点决断都没有?”青姨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枪管几乎要戳进吴慕浅凹陷的眼眶:
“二十年前,老杨亲手枪毙了背叛的战友,他的血溅在我脸上时,我就知道——心软的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吴慕深疯狂扭动身体,额角在枪口下蹭出一道血痕。
“关瑶!你这个贱人!”他嘶吼着,眼中燃烧的恨意几乎要将人吞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话像根钢针扎进关瑶的心脏,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变形。
关瑶后退两步,“砰!”枪声响起的瞬间,关瑶的手腕剧烈震颤。
由于关瑶颤抖的太厉害,子弹擦着吴慕深的大腿飞过,划出一道血肉翻卷的伤口。
吴慕深凄厉的惨叫刺破耳膜,温热的血溅在关瑶的裙摆上,像绽放的红梅。
后坐力导致关瑶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手中的枪几乎握不住。
“打得够歪的。”青姨挑眉冷笑,却伸手拍了拍关瑶的肩膀,作战服上的银鹰徽章擦过她沾血的脸颊。
“不过敢开枪,就还算有胆。”
“证明我确实没有看错人。”
青姨盯着关瑶,“继续,还有两发子弹。”
她话音未落,严骁已如猎豹般扑来,夺过手枪的动作行云流水。
两发子弹精准射进吴慕深和吴慕浅的眉心,鲜血喷溅在墙上,绽开诡异的花。
严骁握着枪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转头看向青姨,眼中带着防备。
青姨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弹壳,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心思倒挺快。”
她将弹壳抛进掌心把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关瑶瘫坐在地,看着眼前的血腥炼狱,胃里翻江倒海。
青姨缓步走来,作战靴碾碎地上的弹壳,发出细碎的脆响。
“记住,”她伸手捏住关瑶的下巴,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今天这三枪,一枪打敌人,一枪断犹豫,最后一枪——”
她的目光扫过严骁,又落在墙角的尸体上,“打响你在这世道的立身之战。”
青姨对着耳麦简短吩咐几句,转头看向严骁时眼神已恢复冷硬:
“带她去休息。”
她弯腰捡起吴父掉落的钢笔,金属笔帽在指间转了个圈,“这里交给夜枭小队,一小时后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严骁搀扶起浑身发软的关瑶,她的身体像片摇摇欲坠的枯叶,每走一步都要依靠他的支撑。
穿过蜿蜒的地道时,头顶的应急灯明明灭灭,照得地上的血迹忽隐忽现。
关瑶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墙角那滩逐渐干涸的血渍,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严骁……我杀人了……”
“我在。”严骁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体温透过衬衫传来,“听,心跳声是真的。”
他带着她拐进一间休息室,门刚关上,关瑶便跌跌撞撞冲进浴室,反锁的咔嗒声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喷头的水声轰鸣如雷,关瑶瘫坐在瓷砖地上,任由冷水劈头盖脸浇下。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指缝间暗红色的血痂混着水珠滑落,在排水口聚成细小的漩涡。
吴慕深的惨叫、吴慕浅绝望的眼神,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混着青姨冰冷的话语:“心软的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她抓起肥皂疯狂搓洗,皮肤被磨得发红渗血,却总觉得指缝里藏着洗不净的罪恶。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却无法驱散内心的煎熬。
那个曾经会为一幅画感动的自己,那个在职场小心翼翼打拼的关瑶,此刻正被血腥的现实碾成齑粉。
严骁靠在浴室门外,听着里面时断时续的呜咽,指节在掌心攥出月牙形的血痕。
他想起初见关瑶时的样子。
而现在,那个眼里有光的女孩正在黑暗中挣扎。
……
水声不知何时停了,严骁盯着腕表的秒针机械地跳动,金属表盘映出他紧绷的下颌。
当第三次想要敲门时,浴室锁芯突然发出轻响,潮湿的雾气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关瑶赤脚站在门口,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脊背,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锁骨处汇成细流。
她垂眸望着自己泛着血丝的双手,指甲缝里残留的血渍已经干涸成暗褐色,突然轻笑出声,那声音像是从裂开的胸腔里挤出来的,惊得严骁浑身一震。
“严骁,你说人是不是很可笑?”她抬起头,瞳孔里燃烧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冷火,“前几天我还在为吴慕浅画的那幅画而感动,今天就亲手……”
严骁还想再挽救:“不,你只是开枪打伤了吴慕深,动手的人是……”
严骁的话被关瑶挥手打算,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关瑶晃了晃发麻的手指,水珠顺着指尖甩出细长的弧线,“青姨说得对,心软的人不配活。”
严骁伸手想要触碰她,却在半空僵住——眼前的女人明明还是那张脸,眉梢眼角却淬满了寒冰。
关瑶踱步到桌前,拿起青姨故意留在这里的一瓶威士忌,仰头灌下,辛辣的液体顺着嘴角淌进衣领,她却仿佛尝不出味道。
“他们不会是最后一批。”她突然开口,酒瓶重重砸在桌面,震得玻璃碴在血泊中跳跃。
尾音消散在喉间,她转身望向墙上的监控摄像头,猩红的工作指示灯映得眼底泛起兽性的光。
严骁喉结滚动,他终于看清关瑶耳后新生的变化——原本柔软的耳垂不知何时被划出细小的伤口,干涸的血迹蜿蜒而下,宛如一条即将蜕变的蛇蜕下的旧皮。
当她再次转头时,唇角勾起的弧度让他想起青姨修剪虎刺梅时的模样,锋利、果决,带着掌控生死的快意。
“走吧,去找青姨。”关瑶弯腰捡起地上的染血衬衫,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
说罢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脚步声变得生硬。
严骁望着关瑶挺直的脊背,突然意识到那个曾经那个卖泡面会贴心的为顾客多加一个蛋的女孩,那个曾经也会为一朵花驻足的女孩,已经永远留在了那间充满硝烟的会客室。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被鲜血浇灌后破土而出的新种,带着刺痛所有人的锋芒,准备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修罗道。
前面传来关瑶的声音,她平静得可怕,仿佛刚刚经历的杀戮只是一场棋局落子,“去暗锋的武器库。”
“既然要在这修罗场活下去,总该选把称手的刀。”
……
第四卷——《京华风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