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昊界的营救队伍穿越冥界尽头的传送门,映入眼帘的的并非伏羲界的灵枢仙韵,而是扑面而来的……
焦臭。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焦臭味,混合着硫磺以及金属彻底碳化后的刺鼻气息,如同粘稠的毒液,瞬间灌满了所有人的鼻腔和肺叶。
诸葛彦站在队伍最前,战甲内的屏幕自动切换为环境分析模式,光镜上瀑布般刷新的污染指数瞬间飙红。
眼前,再无半分灵枢城那悬浮琼楼玉宇的盛景。
只有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焦黑。
大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琉璃态——那是极高温度下土壤岩石瞬间熔融又急速冷却形成的黑色镜面,倒映着漫天不祥烟尘的铅灰色天空。
在这片焦黑的大地上,纵横交错着三道巨大的沟壑!每一道都深达百丈,宽逾数十丈,边缘犬牙交错,如同大地的血管被粗暴地扯断,露出下方被高温灼烧成暗红色的岩层。
残存的建筑?那不过是零星散落在焦土上半融化的断壁残垣,如同巨兽啃食后丢弃的枯骨。
风,呜咽着掠过这片死域。它不再是和煦的灵风,而是裹挟着滚烫灰烬和未散尽死气的阴风,发出如同亿万亡魂低泣的尖啸。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风声,没有飞鸟,没有虫鸣,甚至感受不到一丝游离的灵蕴。这是一片被彻底“杀死”的土地。
“这…是…灵枢城?”队伍中,有人干涩地发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诸葛彦没有回答。战甲扫描着这片炼狱,反馈的数据冰冷而残酷:
空间结构紊乱,残留能量辐射超标,这绝非普通战斗所能造成,这是…灭世之力宣泄后的景象。
九名悟道境大能突然落在众人面前。他们的衣袍纤尘不染,与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莫无炎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同两柄冰锥,直刺诸葛彦。
“莫主理…”
诸葛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与不祥预感,抬头迎向那冰冷的目光,
“灵枢城…为何会变成这样?”
“为何?”
莫无炎的声音如同寒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嘲讽,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
“诸葛彦,你何必明知故问!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看看这片被彻底抹去的焦土!看看这生灵涂炭的惨状!这,都是拜你们太昊界的张曦和所赐!”
“张曦和?”
诸葛彦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冷静,
“莫主理,此言何意?”
“何意?”
莫无炎怒极反笑,他猛地抬手,指向下方那三道深达百丈、边缘还残留着熔岩痕迹的巨大爪痕,
“他化身成了上古妖龙!一头只为毁灭而生的孽畜!灵枢城!这座伏羲界的千年明珠!就在他的爪牙之下,化为了眼前这片人间炼狱!若非我九人合力将其重创逼退,此刻化为焦土的,就不仅仅是灵枢城,而是整个东华神州!”
妖龙…毁灭灵枢城…重创逼退…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砸在诸葛彦的心上,也砸在营救队伍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这片绝地,无法将记忆中那个温和却又坚韧,为守护两界和平立下汗马功劳的张曦和,与莫无炎口中那毁城灭地的凶物联系起来。
“他…人呢?”诸葛彦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撕裂虚空,遁逃无踪!”莫无炎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
“此獠凶顽狡诈,更身负不可思议的空间天赋!诸位同道!”
他转向其余八位悟道境主理,
“此妖龙力量之恐怖,今日诸位已亲眼所见!其凶性滔天,对人类恨意入骨!为免伏羲界再遭涂炭,请诸位立刻返回各自主理之域,下达最高等级通缉令!调动一切力量,追查其行踪!一旦发现,立刻传讯,我等九人必须再次集结,务必将此獠彻底诛杀,永绝后患!”
“等等!”
诸葛彦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可能,
“莫主理,各位大能!此事是否存有误会?张曦和他…”
“误会?!”
莫无炎骤然打断,声音如同炸雷,蕴含着悟道境的恐怖威压,震得诸葛彦身后的营救队伍一阵气血翻腾,
“诸葛彦!你且看看脚下!看看这片埋葬了数万生灵的焦土!看看这空气中弥漫的怨气与死气!还有什么误会?!灵枢城的血还未冷!伏羲界的痛犹在眼前!若非此事起因是那该死的厉伏枭擅自伏击在先,老夫今日便要向太昊界讨个说法!现在,带上你们的人,立刻离开伏羲界!”
冰冷的逐客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其余八位悟道境,除了姜玄霄,皆面色冷峻,微微颔首。数道流光冲天而起,瞬息间消失在铅灰色的天际。
唯有姜玄霄,这位不染尘俗的鬼谷宗主,在离去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诸葛彦,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嘴唇微动,一道清晰的传音直接送入诸葛彦识海:
“诸葛小友,张曦和……确已放弃人身。人之心,已在那无边恨意与绝望中……冰封殆尽。妖龙之魂,唯余焚世之怨。望太昊界首早做防备……当人皮化作鳞甲时,善意便成了最毒的诅咒。”
言罢,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消散在风中,姜玄霄的身影也化作一道凌厉剑光,消失于废墟之上。
冰冷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有风刮过焦黑琉璃地面的呜咽。诸葛彦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莫无炎的怒吼、姜玄霄的警告、还有眼前这片无声控诉着毁灭的焦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淹没。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身后同样面色沉重、眼神复杂的营救队伍。
“事已至此.......若曦和真的已失去人性,那么,对我们,对太昊界而言,他便是最致命的威胁。走,立刻返回太昊界。我们必须…做好防御准备。”
沉重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没有人说话,沉默地走向队伍中央架设好的临时传送阵。光芒亮起,空间波动开始荡漾。
然而,其中三道身影却如同钉子般,牢牢地钉在了焦黑的琉璃地面上,未曾移动分毫——游鹰、风水生、风孝先。
兵墟见状,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游鹰面前,这位九黎族的老将脸上带着焦急与恳切:
“兵主!传送即将启动!我们必须回去了!九黎族不可一日无主!”
游鹰的目光,如同苍鹰般锐利,越过兵墟的肩膀,投向那片无边无际的、死气沉沉的焦土尽头,仿佛要穿透空间的阻隔,追寻那道消失的龙影。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兵墟,你带族人回去。九黎族复兴之业已入正轨,族中一切事务,暂由你全权执掌。”
“兵主?!”
兵墟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游鹰的意图,声音因急切而拔高,
“您…您难道是要去寻那张曦和?!不可!万万不可啊!他已彻底化妖!凶性滔天!如今唯一可能的去处,便是那北冥幽州!那是妖族的巢穴,是人类的绝地!您去不得啊!”
“去不得?”游鹰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目光如电扫过兵墟,
“当年九黎族栖息地毗邻北海洲,海族难道不是妖族?我九黎与海族共存数千年,相安无事。那北冥幽州,纵是龙潭虎穴,又如何去不得?”
“不一样!兵主!”兵墟急得几乎要跪下,
“海族天性亲水,虽为妖族,却大多性情温顺,与世无争,方能与我人族共处!可那北冥幽州不同!那里是真正的蛮荒妖域!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盘踞其中的大妖无不凶残暴虐,视人族为血食!您孤身前往,难敌百万妖灵!”
“我意已决!”游鹰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兵墟!九黎族的未来,如今系于你身!约束族人,谨守本分,融入太昊,不得有丝毫为非作歹之举!复兴之责,托付于你!此乃兵主之令!”
兵墟看着游鹰眼中那不容动摇的意志,知道再劝无用。他猛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带着哽咽与无比的郑重:
“兵墟…谨遵兵主令!必不负所托!愿兵主…早日平安归来!”
就在这时,风孝先一步踏出,浑厚的嗓音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游鹰大哥!主人待我恩重如山!没有他,我风孝先早就死在冥河了!不管主人变成了什么,他永远是我的主人!你去哪里找他,我就跟你去哪里!”
风水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一步,站在了风孝先身旁。他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同往。
游鹰看着眼前这两位追随曦和已久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没有多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传送阵的光芒终于彻底吞没了其他人,只剩下站在焦土之上,目光投向未知北方的游鹰、水生和孝先。
深夜。伏羲界东华神州边缘,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深处。
月光穿透浓密如盖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的清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一具覆盖着破碎银鳞的躯体,蜷缩在一棵需要十人合抱的参天古木之下。那正是缩小到八尺左右的曦和。
他上半身勉强保持着人形轮廓,但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银色鳞片,如同镶嵌的铠甲。额头上,两根断裂的、仅剩小半截的黑曜石龙角残根,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而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依旧燃烧着熔金般火焰的竖瞳,里面翻滚着暴戾、痛苦,以及深藏的疲惫。
他盘膝而坐,胸膛微微起伏。随着他缓慢而深沉的呼吸,四周森林中浓郁的草木灵气,甚至包括一些弱小生灵逸散的生命精气,都被一股无形的霸道吸力牵引,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入他残破的躯体。
肉眼可见的……他体表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焦黑的死肉正在被新生的粉嫩肉芽迅速取代。
一股蛮横而古老的生命力,正在驱逐着侵入体内的紫霄神雷余威、天海真水以及…那最为阴毒难缠的黄泉死气。
“哼……九个悟道境的老鬼……”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曦和的喉咙里挤出,带着强烈的暴戾与讥诮,
“想屠尽人族…看来也没那么容易…”
他内视着紫府深处。那颗取代了破碎元婴的漆黑妖丹,此刻旋转得有些滞涩,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光泽黯淡。
妖丹周围,紫电、碧水、灰黑死气如同附骨之蛆,仍在顽固地侵蚀着本源妖力,尤其是那股灰色的死气,如同最阴毒的蛇,不断试图钻入妖丹核心。
“要想驱散这些道灵,修复本源.....我必须去一个煞气充足的地方.......”
“北冥幽州?”
曦和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即化为浓浓的不屑,
“一群茹毛饮血、只知互相吞噬的蠢物…想要统御它们为我所用…哼,浪费力气…”
他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足够强大、足够凶悍、且足够“聪明”的帮手。一个能震慑群妖,甚至能成为他手中利爪的存在。
身为人类时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般从意识深处浮起。
鬼谷宗…西边…噬虎山…那被重重封印镇压的…上古凶兽!
穷奇!
传说中四凶之一,背生双翼,状如猛虎,音如嗥狗,性喜食人,最是凶恶狡诈!
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意,缓缓爬上了曦和覆盖着鳞片的嘴角,那熔金的竖瞳中,暴戾的火焰被一种更深的算计所取代。
“那只被关押了不知多少年的…病猫…”
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中低语,带着一丝玩味和期待,
“饿了这么久…想必…会是个…很不错的…打手?”
月光下,那抹笑容在破碎的银鳞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