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天辉站在皇城最高的观星台上,俯视着这座被高墙围护的都城。十一月的寒风如刀般刮过他的面庞,却无法冷却他胸中燃烧的焦虑。皇城内灯火依旧,街道上巡逻的禁军步伐整齐,表面看来一切如常。但乾天辉知道,这座城已成为汪洋中的孤岛。
\"陛下,夜露寒重。\"身后传来赵无伤低沉的声音。这位禁卫军统领手持一件黑貂大氅,恭敬地等待皇帝转身。
乾天辉没有动,目光依然锁定在远处地平线上——那里,圣州的方向,隐约可见几缕黑烟升腾。那是他下令焚烧的第七座城市。
\"无伤,你说朕的决定是对是错?\"皇帝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赵无伤单膝跪地:\"陛下为天下苍生计,臣不敢妄议。\"
乾天辉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他知道赵无伤在说谎,就像朝堂上那些大臣们一样。没有人会当面指责皇帝的决策,但背地里呢?那些被烧死的百姓,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他们的诅咒想必已经传遍了九州。
\"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皇帝的思绪。一名传令兵跪倒在台阶下,盔甲上沾满尘土。
\"讲。\"乾天辉转身,帝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启禀陛下,林州、云州、海州三地州牧已宣布不再向皇城输送粮草,并...并关闭了官道。\"
观星台上陷入死寂。乾天辉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栏杆,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三州断供,意味着皇城三分之一的粮食来源被切断。
\"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声音出奇地平静。
当传令兵的脚步声远去,乾天辉猛地一拳砸在汉白玉栏杆上,指节渗出鲜血。\"乱臣贼子!\"他咬牙切齿,\"朕还未死,他们就敢如此放肆!\"
赵无伤保持着跪姿,头垂得更低:\"陛下息怒。皇城粮仓尚足支撑半年,当务之急是——\"
\"是什么?\"乾天辉冷笑,\"派兵讨伐?圣州已成鬼域,朕的军队出得去吗?\"
一阵急促的咳嗽突然袭击了皇帝。他弯下腰,用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雪白的丝绢上已染上点点猩红。赵无伤瞳孔骤缩,却不敢多言。
\"传丞相苏玉棠。\"乾天辉收起手帕,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朕要召开紧急朝议。\"
太极殿内,烛火通明。三十多位重臣分列两侧,却无人敢抬头直视龙椅上的皇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仿佛连呼吸都成了罪过。
\"诸位爱卿,\"乾天辉扫视群臣,\"三州断供之事,想必都已知晓。可有良策?\"
沉默持续了十几个心跳的时间,终于,户部尚书颤巍巍出列:\"陛下,臣已命人清点粮仓。若...若实行配给制,或可支撑八个月...\"
\"八个月后呢?\"乾天辉冷冷打断。
户部尚书额头抵地,不敢再言。
这时,丞相苏玉棠缓步出列。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臣面容沉静,银白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陛下,臣有一策。\"
\"讲。\"
\"可派密使联络各地尚有忠心的将领,许以重利,令其暗中准备。同时,放出消息称皇城已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良方...\"
乾天辉眯起眼睛:\"丞相是要朕撒谎?\"
\"非是谎言,陛下。\"苏玉棠抬头,眼中精光闪烁,\"太医院确实在研究解药。只要争取到时间——\"
\"时间?\"皇帝突然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丞相以为那些叛贼会给朕时间?他们巴不得朕饿死在这金笼子里!\"
苏玉棠面色不变:\"那陛下以为,当如何?\"
乾天辉站起身,龙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闪烁如刀锋:\"传朕旨意,凡断供州郡,其留在皇城的亲属,一律收押天牢!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野心硬,还是亲人的性命硬!\"
殿内一片哗然。大理寺卿慌忙出列:\"陛下,此举恐失天下人心啊!\"
\"人心?\"乾天辉冷笑,\"人心早在朕下令焚城时就已失去了。现在,朕只要他们害怕!\"
苏玉棠深深鞠躬:\"陛下圣明。不过...林州牧的独子正在太学就读,若动他,恐怕...\"
\"尤其是他!\"乾天辉厉声道,\"明日午时,若不见林州粮队,朕就拿他祭旗!\"
朝议在惊恐的氛围中结束。大臣们鱼贯退出太极殿,无人敢多言一句。只有苏玉棠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龙椅上那个孤独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夜深了,乾天辉独自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突然,一阵微风拂过,烛火剧烈晃动。
\"既然来了,何必躲藏?\"皇帝头也不抬地说。
阴影中走出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影卫第七队队长夜枭,参见陛下。\"
\"查得如何?\"
\"回陛下,司马丞相...昨夜秘密接见了海州来的商队。\"
乾天辉手中的朱笔一顿:\"继续。\"
\"商队中有人携带了林州牧的私印。他们交谈的内容...影卫未能探听清楚,但丞相之后派人去了太学。\"
皇帝放下笔,缓缓靠向龙椅。太学,正是林州牧之子所在之处。好个苏玉棠,动作倒是快。
\"还有一事,\"夜枭低声道,\"神龙军团已控制林州全境,百姓视他们如救世主。有传言说...龙英雄有意自立为王。\"
乾天辉闭上眼。龙英雄,那个他一手提拔的将军,如今也要背叛他吗?不,应该说,正因为是他提拔的,才更懂得如何推翻他。
\"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当书房再次只剩他一人时,乾天辉从暗格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盒。盒中是一枚漆黑的丹药,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焚城令下时,朕就已堕入地狱了。\"他喃喃自语,\"既然如此,不如让这天下...与朕同焚。\"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在皇帝憔悴的脸上。新的一天到来了,但对乾天辉而言,这不过是末日倒计时又翻过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