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犹如笼了一层厚重的灰浓雾霭,使得山河皆暗,太阳的荣光照不透这里。
即便清关子是爪附在云上踏空行走的,姬容依旧能听得到清关子那指甲刺破云层、脚掌按在云上的挤压之声。
这里,真是太安静了,安静的哪怕只是空气中细微的摩擦声,都听得如此清晰。
天地之间仿若静止了一般,只有姬容和清关子俩个活物,四下都透着一股昏沉的味道。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见得一丝光亮,伴随着这一丝光亮,姬容猛的发现周遭的淡灰昏雾散去,变得亮堂了起来。
她往天上一瞧,只见那天迹处正缓缓往上升起了一愈发皎洁的弯弯月亮。
本来,在这昏暗的世界中,姬容是不知道日头何时落的,但她一见那月牙,便知道,外头的世界日落了。
外头的世界日落了,里头的月牙升起了,月阴宫的盛宴就要开始了。
伴着这月亮突然亮起,整个月阴山脉仿佛苏醒了一般,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
各色闪着光、带着翅膀的生命在月阴山脉的各个角落中飞起,他们在空中游走,他们在草地上欢歌。
他们会飞到姬容的脸前,好奇的打量着姬容和清关子,他们的嘴里摩擦开合,翅翼震动,发出细碎的议论声,有时还会如稚童一般、拉扯姬容身上的彩羽。
而后,便有四只大萤火虫儿飞速行来,他们将足上抓着的那盛满了「鲜叶香果芳花嫩肉」的圆木盘往姬容的怀里塞了一只,又往清关子的大头上放了一只。
两只木盘皆在姬容的眼前,姬容怀抱着食物,幸福的边吃边看了起来。
这些个生活在夜间的奇异生命,
牠们有的身量小小,面容精致,有手有脚,宛若天人,牠们耳口如勾,背带六翼;
有的身量半丈,面暗红眼若坑,身有翅无鳞爪,一身毛幽光盛;
有的如兽疾行走,背上长眼尾如灯,
有的似鸟天上飞,浑身黑亮眼通红,
……
姬容只觉得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两只眼儿不够看了。
那地上的平常草木,在月光的沐浴中,如有生命般舒展着叶片与枝丫。
姬容甚至在那一丛硕大的白花中、看见一朵白色大花摇曳着它的枝干追逐着另一朵娇小些白花,那大白花直到将花脸怼上去,沾尽了黄色的花粉,才满足的回到原位。
而那朵被占过的小白花,则如被吸干了一般,花瓣凌乱、萎靡不堪的垂在那。
姬容往那小白花身边经过时,它却又撑开花脸朝着木盘的方向、伸出叶子如同小兽一般朝姬容讨要。
姬容往这叶上放了一个她啄完的果核,被那小白花卷起叶子“啪”的丢在地上。
然后,那小白花便摇曳着身姿,挥舞着叶片同别的白花一起对着姬容指指点点起来。
姬容看着这般新鲜的场景,高兴的低下脖子、朝清关子叫道:“师兄,元君这儿果真梦幻无双,咱们要将酒送去哪里,我都迫不及待要坐到宴席上去了。”
姬容这视线往下一瞧,便差点自那背上翻下去。
只见不知何时,她竟坐在了一只浑身长满了土锥的条形巨兽身上,那巨兽身黄脸暗红,面上还皆是粘液,眼睛鼻子早已不见,只见这怪异的巨兽正挥舞着暗红色的、长长口器吃着顶在脑袋上的食物。
清关子听得姬容的声音,用口器将盘中不多的食物全部吸入、一口吞下。
然后,那口器便分作六瓣、露出一口细密的尖牙、说道:“师妹,咱们已经在宴上了。”
“你、你你...”姬容吃惊的往后一靠,撞在一个冰凉的石壁上,她偏头一看,见得那后头依旧绑着的五只大玉缸,失声叫道:“你是关山师兄?”
那没眼没鳞、仅有口器的滑腻之物顿时点头,道:“清姬子,原来你这般胆小。”
姬容不服气的张大嘴叫道:“明明是你现在太怪了。”
宛若滑虫头的清关子顿时笑出声道:“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说着他哈了一口气,用嘴在空中慢慢的团着,不多时便见一块薄冰出现在姬容面前。
姬容往那冰上一看,只见自己如今赫然是半张狐狸脸、半张鸟脸、双手双脚、翅有二爪、头顶小树的模样。
她顶上的那些个树根格外茂密,它们如头发般垂在姬容身上,将姬容没有羽毛的身子给包裹起来。
“咚当!”姬容只觉得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暴露在世间,她的脑中响起旧话:“千万不要叫别个知道。”那心脏便狠狠一跃,
她惊惶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清关子的口器在空中高高扬起,他奇道:“师妹你这心中的自己真是怪,跟傀儡谷的家伙们一般。”
说话间,又有发着光、带着兜的萤虫群过来,他们掏出各色食物,没一会便将清关子那光秃秃的盘子里添满。
姬容眼见那里头有许多发着光的灵虫,便叫道:“这虫可能给我也上一些?”
那兜了灵虫的萤虫修者朝姬容轻快的点头,然后为姬容装了半盘。
清关子背着姬容、顶着食物又往行了一会,便停下道:“师妹,咱到了,你看那殿前的字。”
姬容抬眼一看,那巨大的弯月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座冷色宫楼。
这宫殿外犹如笼罩着一层水波,时不时的便会晃动一下,显出长长的光浪。
宫殿正前方的牌匾上书有“月阴宫,”而那两侧写着:“笼在华光下,心中影照见。”
清关子道:“师妹,咱们心中所想,能在这月光之中显化,好玩吧。
你那么爱笑,待再晚上一些,大家都喝了酒,你再见大家伙的模样、必会笑涨肚去。”
清关子大摇大摆的往那宫殿里游去,他穿过大堂、来到园中。
他朝着弯月下一众正在起舞、发着温润光泽的蛇形美人、说道:“元君,万法师兄命我与清姬子为您送酒,这酒给您放哪里呢?”
听得这声,便见那一众蛇人齐刷刷的将头摆过来,祂们皆是四瞳、粉白的长舌垂于脸上,祂们齐齐张口叫道:“是关山呐,将酒放这月下来,你们自去月牙后吃会玩会,过两个时辰、再来与吾畅饮。”
美人们的声音整齐幽冷,听得姬容心底里发毛。
清关子高兴的叫道:“好。”
便见清关子伸出那长长的口器,在背上一阵挥舞,他那口器之中有一条似舌般的肉条,这肉条将背上那些个玉缸、一个个稳稳的卷起、放在巨形弯月之下。
酒缸一放到月下,那群元君便一个个游至缸旁,将那上方防止漏酒的符阵去了,而后祂们一齐将五口大缸打开来。
随着缸盖被打开,一缕缕黑气自缸中升起,将弯月衬的光润多孔,而那群元君里,一半便如同喝醉了一般、舞的更快了;
一半则欢呼着入到月阴殿中,不一会又抱着各种小罐出来了,
祂们有的往里头倒浆,有的搅拌,有的试味,有的对月礼拜,有的依旧舞蹈,热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