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封喉利剑般的信息,刺激的唐辰瞳孔猛地一缩,手脚更是骤然绷紧,手心中禁不住生出层层细汗。
十年从事房产中介培养的职业本能,让他不假思索立刻便要为自己编造借口辩驳,只是在话要出口的瞬间,又猛地缩了回来。
便是在一出一缩之间,一个不甚完美的‘实话实说’,便在他的编织下演绎出来:
“统领,你是了解我的。”
开场第一句话,先套近乎,拉近彼此关系。
“我这个人虽然有点小肚鸡肠,但心理还是有底线的,你看我天天叫嚣着要灭陈家满门,可除了打了陈矩一顿,我没有伤害陈家一个人,剩下的那些事都是按照先帝的旨意办事。”
第二句话,偷换概念,让陆良陷入自证。
“统领,你是知道我的,先帝对我恩重如山,可以说,没有先帝的信任和有意栽培,我早死在诏狱中了。
我唐辰就是再拿亲爹不当个东西,呀,这忠义,还是知道的。
恩将仇报的事,岂不是猪狗不如?”
第三句,回忆过往。
这时,要加上哭腔了,脸上可以没有泪,但声音要颤抖抽噎。
“我,我知道,我行事偏激,得罪了不少人,可,可也不能给我叩这么大的帽子啊。
我人小卑微,死不足惜,但写这信的人明显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当今圣上。”
第四句,引火烧别人身。
这时眯眼观察对方的反应,注意他的神情变化,以备进一步引导或者套取有用信息。
可惜的是,至始至终陆良都是黑着脸,用审慎的目光盯着他看,全程不发一言,令唐辰看不出具体的表情变化。
无奈,唐辰只能继续骗,啊不是,是继续编:
“是,我是改了姓,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嘛,那是先帝赐给我的姓。
牒籍至今还贴身收藏着呢,先帝待我恩重如山,我就是再猪狗不如,也不能做出这般畜生不如的事。
况且,隆王带兵打了一夜都没打进去的皇宫,我又是怎么可能进得去?
统领大人,若不信,你可将写信的人找来,我敢跟他当场对峙,若他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不用您动手,我当着您的面了断。”
一口气说了很多,陆良的神情终于发生了点变化,只是似乎变得更黑了:
“我不知道谁写的,所以才要来问你,我离京后,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先帝又是怎么驾崩的,你详详细细说与我听。”
听到这句话,唐辰悄悄松了一口气,能听他解释,那还有缓。
“好,你听我编,啊,不是您听说…”
擦了一把冷汗,现在他最怕的就是陆良这个死脑筋,不听他瞎掰,上来便拔刀砍了他。
脑袋一热,一个替天锄奸,他的嘴便是再能说叭叭,也没用了。
可是身为东城所统领的陆良,哪怕只是江宁的东城所统领,京城的消息肯定不会断绝的丁点不知道,更何况一月换三帝这般大事。
尤其京城东城所上下几乎都他爹的旧部,便是外面那三个蠢货跟着唐辰发了这么久的财,见到他还会恭敬的下跪请安。
这不是简单的上下级那种见礼,而是将陆良当做的少东家那种尊崇,东城所上下还是用老统领的余荫撑着。
现在,陆良之所以说出给唐辰述说京中发生事情的机会,就是要拿他口中的‘事实’,与其掌握的信息相互印证,以便更全面掌握京中局势。
唐辰没有藏着掖着,除了隐去他暗中做的事,便将奉旨调查萧元驭勾结边将之事,到明良帝突然驾崩,隆王起兵反叛等事情都说了一遍。
“您是不知道,隆王竟然动用了火炮,我至今都不知道那火炮哪里来的,幸好有英国公这样定海神针力挽狂澜,要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说完后,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拍着胸脯,偷眼观察着陆良。
此时的陆良脸色依旧黑如炭,但神情没刚刚那般严肃,更多的是哀伤。
显然他虽心向太子,可还是忠于明良帝的。
只是现在福王上位,令他有点无所适从。
“信,给我,我会自己调查。”
陆良没说调查出来后会怎么样,但唐辰明白,查实之后,便是他唐某人人头落地的时候。
临出门时,陆良突然回头问道:
“你最近都在苏丘城吧?”
唐辰茫然点了一下头,他也不知道为何,福王登基半个多月了,竟然没有一份旨意传过来,搞的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失宠了。
“我在台州探听到有人通倭,苏丘失窃的赋税钱粮,极大可能被人私自倒卖给了倭寇。”
陆良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话后,转身离去。
“?”唐辰不明白他为什么告诉他这破事,“让我抗倭?”
那不是扯淡嘛,现在他最想弄清的是那封信是谁写的?
这才是威胁他生命的东西,腐败生活才刚开始,他现在还真不想这么快就去死。
目前不知道只是陆良收到了那封信,还是其他的一些人都收到了。
如果只是陆良自己收到了,那说明东城所那边有关于自己弑君的致命的证据。
如果不止陆良收到了那封信,那么这事便透着诡异。
目前,以他的脑力,此刻只推算出来三重算计:
一,有人在算计他,要杀之而后快,最大可能嫌疑人是便宜大哥陈规,这绝对是他愿意干的事,也会干的事。
只是,他现在恐怕在处于自身难保的境遇中,仅仅只是编排原来郑贵妃现在郑太后的妖书案,就够他喝一壶的,保不齐现在已经被福王扫地出京城了。
二,有人在拿他当饵钓鱼。将原来效忠明良帝,太子或者隆王的一些人钓出来,看谁先忍不住出手,然后再反手一网打尽。
最大的嫌疑人是郑太后和孟家兄弟,或者再加上福王,也就是如今的洪福帝,这是唐辰的依仗,但同时最有可能卖了他的势力。
毕竟在唐辰的认知里,只要价钱合适,天下没有不可卖之物。
他的道德水平不甚高,对于别人也不报多大希望。
同样的问题是,福王的座位,如今还不稳,他们光明面上的敌人都还没清理完,有时间和精力钓鱼吗?
就不怕,被鱼拖下水,将自己淹死?
毕竟,写他唐辰弑君,等于在说福王弑父杀兄夺位,毕竟京官都知道他唐辰是福王的人。
如此得位不正的借口抛出,对于立足未稳的福王来说,无异于抱着超大爆竹扭秧歌,随时都可能会被突然爆炸的爆竹炸死。
三,有人想一箭双雕,挑动朝野火并。通过杀了唐辰进而打击新登基福王,打乱福王接手朝野势力的节奏,拖慢整合时间。
同时,顺手将剩下的这一帮看似明良帝的人能拉拢就拉拢,拉拢不了借唐辰的手全除掉。
而最大的嫌疑人,目前是隆王以及隆王背后的人。
只是隆王背后有此能人,隆王还至于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京城,最后还是靠着他放水才逃出去吗?
唐辰揉了揉额头,目前信息太少,他只能推断出三种可能,这种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情况,令他烦躁地骂了起来:
“玛德,早两个月,老子刚穿越时,你给出这样的难题,说不定老子就直接躺平了,爱杀就杀,无所谓,最好再来个九族消消乐,一起乐呵乐呵就过去了。
如今老子腐败生活才刚开了一个头,上来就被老子整了这么大的一口黑锅。
这是不给老子腐败的机会,而是要直接烹煮了老子的节奏啊。
这种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情况,真他娘的让人心烦!”
他嘀嘀咕咕地嘟囔着,竟不知不觉唱起来: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我看那前方怎么也看不到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