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唐辰拿腔拿调地唱着的时候,后衙小门被人无礼地从外面敲响。
“大人,郝知府收拾行李准备走了,您看要不要送一送?”
歌声猛地一收,唐辰听出是李荣的声音。
他忙收敛情绪,起身拉开小门。
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李荣,他没多说什么,三个人要是见到老上司无动于衷,甚至拔刀相向,他还真不敢用了。
现在正好,最起码三人比他唐某人有底线,还能用。
“带路,台子都搭好了怎么也要将这出戏唱完。”
见他没追究他们见到陆良便怂了的态度,李荣提着的心,不由地松了下来,忙不迭地陪笑头前带路。
郝刚锋这步棋本来是唐辰用来搅浑京城官场的,如今被孟忠支到了江宁,等于提前断了他的谋划。
这也意味他短时间内回不了京,或者说京城太乱,用不着他回来添乱。
不过造神运动,既然开了个头没必要停。
再加上郝知府名声在外,不利用了太可惜。
正好现在他的弑君名声悄然流传出来,那就仿照那些出了绯闻的明星一样,引爆另一个更为炸裂的噱头,盖过他的负面信息。
正如买房客户发现了房子的缺点,不要试图掩盖,而是要在这个缺点留下疙瘩前,立刻抛出一个明显的优点,并扩大这个优点影响。
迅速转移他们的关注点,才是经纪人该做的事,用后世时髦的话,这叫危机公关。
而郝知府郝刚锋,便是他唐辰用来转移大郑朝野视线的大优点。
“郝知府。”
“郝青天!”
“青天大老爷!”
“我们舍不得你走啊!”
“……”
甫一出衙门,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便如海浪般传了过来。
唐辰望着人山人海的送行队伍,不由吃了一惊:
“我靠,敢情古代城池里住着这么多人呢。”
“摩肩接踵,一直以来是形容苏丘城中人多的词。”李荣赔笑解释道。
“那本官出行时,怎么没人?也没见你们鸣锣开道净街啊?”唐辰脱口问道。
问完他就后悔了,李荣刚想解释,便被他抬手制止了,“行,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了,还是说正事吧,我要你们办的事办妥了?”
“钱哥和赵哥都安排好了,现在估计快送过来了。”说完,李荣不忘拍马屁道,“还是大人您聪明,怎么会想到送那个的?属下就想不到。”
唐辰:“行来,废话留着没事了说,等忙完了回头过来找我,本官有事吩咐你做。”
“末将得令!”
“哄!”
李荣话音刚落,人群如水落入沸油般,轰然炸裂起来。
循声望去,但见衙门口东西两边,赫然张开两顶彩色绸条的万民伞,随着万民伞张开的还有两道红底金字的长条幅。
条幅上赫然写着:三生不改冰霜操,万死长留社稷身。
百姓中有不认识字的,经过旁边人口述出来,叫好声此起彼伏。
郝青天之名霎时盖过太湖水浪拍岸声。
郝刚锋原本笑眯眯迎接万民赞颂,见到这两个物事后,眼神顿时一凝,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住。
身旁窃窃私语之声,顿时传入耳中。
“两道万民伞,两道条幅,苏丘多少年没见过这般阵仗了?”
“看那条幅上的字好似一副明志的对联,这下算是做实了郝大人的名声。”
“这两个东西好像是提前做好的?这是谁做的?竟然能提前知道知府大人会离任?”
“对哟,郝大人接到文书,片刻不停,便要离任,便是怕惊扰了百姓,如今还是惊动了百姓,还送来了万民伞,这两道伞盖这么一打,没有半天时间,恐怕是出不了苏丘城了。”
“你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
“不然呢?出门赶不上驿站住宿,难道要留宿荒野不成,好歹是朝廷命官,露宿荒野太不体面了吧。”
“呵,你现在还想着体面?来,来,我告诉什么是体面?
看,那两道万民伞,伞绸条上全是字,便是写上这些字都需要多半个时辰,更不要说那些字体还不同,说明不是一个人写的。
再就是条幅这么长,更不是随便那个作坊能织出来的,这些也就罢了。
重要的是,制作这些东西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而郝大人从接到调任文书到出衙门口,满打满算还没一个时辰。
有人竟然比郝大人提前两三个时辰便知道,郝大人就要高升,还提前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你还觉得体面吗?”
这位不知名小官的话,顿时引起一直以看热闹心,欣赏百姓欢呼的一众官吏,无不心生一凛。
“这是捧杀!”
另一名不入流小官沉吟了一番后,不由脱口而出。
他的这声似乎大了一点,说完这话,刚一抬头便见一众官吏都看向他,惊的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好在他身旁的那位替他分析‘体面’的同僚,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正是这一拽一拉,他注意到在一众官吏看向他的同时,郝大人却看向了处在另一边的那个少年织造使。
本应穿红袍织造使服的少年大官,不知为何总穿着那一身东城所的总旗服,胸前扑子上本应威猛霸气的虎头,在他消瘦的身上显得病殃殃的,总好似打盹睡不醒一般。
刚刚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城所统领陆良过来,完全不拿他当外人地与之密谈小半个时辰后,又匆匆离去,还带走了那个嘴臭的吴县知县吴为,显然是为那少年织造撑腰的。
不说陆良心向原太子,而那少年是福王的人吗?
怎么陆良还跟少年有如此深的交集?
现在郝大人看他又是为什么?
这位老于衙门世故的小官一时间陷入思维困境,俗称钻了牛角尖。
唐辰感应到郝刚锋的视线,回头点头微笑致意。
那意思仿佛在说:郝笔架怎么样,本官可是按照笔架山的规格给你打造的声势,可还满意?
郝刚锋眼神却是复杂的多,震惊疑惑愤怒仇视,一时间交织在一起,不一而足。
手指又捏了捏那封京城来的书信,他眼神忽地变得坚定不移。
“无论此事背后有着怎样的算计,想拿本官当刀使,那就来吧,看本官怎么为大郑砍出一个朗朗乾坤。”
唐辰完全不知道自己错有错着下,为大郑打造了一把清流钢刀,他现在意外被两个人名给吸引了注意力。
“葛贤出狱,便去拜会了徐阁老,徐阁老还让他入门了?”
重新从人群中挤回来汇报事情的赵起元,点头称是。
“郝刚锋刚见了一名叫高中玄的京城举人,他也接到了一封信。”
赵起元不知唐大人为什么要把他汇报的事情,重新复述一遍,但还是点头称是。
唐辰忽地笑了,“嘿,老家伙不安分,还有熟人参与,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