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称作徐大船头的黑皮肤青年脸色骤变,眼中的狠厉再也藏不住,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笑脸:
“先生这是何意?在下不过是来江宁游玩的富家子弟,怎会是那徐大船头。”
顾凯冷笑一声:“徐大船头,你这便不实在了。那既然如此,请回吧,这里的船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说着,作出一个向外请的手势。
双方僵住,徐浪觉得自己诚意十足,加上他打听了眼前的巡抚也好,少年统领也罢,他们手里没兵,或者说没有直属的能打的兵,想要剿灭倭什么的都是有心无力而已,自己来投诚,定然能被当做千金买马骨标榜起来。
他还想着自己等一下是不是要矜持一点,虚与委蛇一下,结果只是在画舫门口聊了两句,便被人家拆穿身份。
徐浪瞪着眼睛,对眼前的书生看了又看,终于相信青衣女子说的那句,‘那个师爷’很厉害的话。
他的什么伪装在人家眼里不过是戏台上过家家的小儿科而已。
只是有的人喜欢高深莫测,揣着明白装糊涂和你谈天说地,而有得是不屑跟你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什么条件什么路数摆明了来聊,聊不透那就打。
“顾师爷,真是不给人留一点余地啊?”
顾凯扯了一下嘴角,他是不会告诉徐浪,不给他留余地的不是他顾凯,而是上去的那个少年。
少年一早猜出,来邀请他们的那个青衣女子不简单,甚至都推断出有个大船头眼线定然在江宁城中。
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徐浪本人。
不知这位爷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吃饱了抽风,就这么眼巴巴地跑到众官人面前,还出言挑衅少年。
见顾凯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徐浪只得苦笑一声,指了指画舫另一边的隔间:
“屈尊,谈一谈?”
顾凯转身向着那间隔间便走。
徐浪快步跟上。
两人短暂的对峙,并没有引起来欣赏花魁的书生们注意。
画舫因刚置上的彩灯,而吸引一大波人潮聚集,以至于,不得不婉拒许多人的登船。
人太多,画舫安全性无法保证,本身也承受不住。
这个时候,画舫老鸨后悔没将花魁比拼的最后场地选在岸上,而是选在这画舫上,少收了多少钱啊。
画舫二楼隔间中。
秦贞素望着已经走进隔间中的徐顾二人,眉头微蹙,小声问道:“那个人是汪的,还是徐的?”
“大概率姓徐。”唐辰抓起一块西瓜,很没形象地大快朵颐着,边吃边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
“猜的。”
“猜的?不怕猜错了?”
“错了,就错了呗,又不赔钱。”
“你不是不和他们谈吗?干嘛还要跟他们接触?”
“接触一下又不要钱,探听一下虚实,打起来才好有的放矢啊,这在兵法上叫,叫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台。”
“那叫百战不殆,你个家伙小小年纪多读点书,省得让人笑话。”
“是,是。”
“你能不能别吃了?”
嘶溜一声,嘴角溢出大团西瓜汁,淋漓到昂贵的地毯,阴湿了一大片。
唐辰瞪着俩无辜的大眼睛,傻憨憨地问道:“这些东西不能吃吗?”
秦贞素恼怒瞪了他一眼:“我在和你谈正事,你这坐下就一直吃,你不刚刚还说选花魁不是吃吃喝喝吗?现在你倒是先吃个没完了。”
“谈事又不影响吃喝,再说这些都不花钱,不吃多浪费啊。”
唐辰嘴上说笑着,吃喝不碍事,但还是将手里的西瓜放下,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
他倒不是吃饱了,而是怕一个不小心惹怒这位女将军,当场一剑将他劈了,那他可真没地说理去了。
“你手里没兵,没将,便是现练兵,恐怕也来不及吧?就不怕他们一怒之下,杀过来?”
秦贞素见他终于消停下来,便认真地问起正事。
唐辰没有笑,而是转头盯着秦总兵白皙的面庞道:“我说,我有一套速成的练兵方法,秦总兵愿不愿意一试?”
秦贞素双眼喷火,惊奇地急问道:“我那些狼兵也能用?”
唐辰对上那仿佛吃了他的桃花眼,摸了摸鼻子略微尴尬道:“其实,没有军中经验的普通人用最好。”
对上练兵的话题,这位女将军显然比看什么花魁更感兴趣,见唐辰说的有模有样,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普通民户也可?需多长时间?”
“三个月!?”唐辰不确信地伸出三根手指头,他记得大学军训好像不到一个月吧,但新兵入伍训练可能是三月?他记不太清了。
他认为只要训练的普通人闻鼓而动,闻锣而退,再将戚将军那套鸳鸯阵搬上去,相互配合一下。
更重要的是见了倭寇别跑,那基本上便可以有一战之力了。
没带过兵的他,只能如此想当然,为了怕自己牛皮吹破,还谨慎地多说俩月。
“三个月?”秦贞素震惊的一嗓子喊出来,嗓音都变得有些震颤叉音。
连带着引起旁边隔间中的曹吉祥和孙山的注意,他们二人正谈论着李三才这次招降之事,听到秦贞素的尖叫声,立刻止住话头,探身向这边看来。
“怎么回事?”
秦贞素自知自己失态,忙向两位大人表达歉意,又将刚刚与唐辰的对话,说了一遍。
饶是了解唐辰的曹孙二人,骤然听闻训练新兵只需三个月便可上阵,也顿时震惊不已。
二人顿时有些坐不住,想要与唐辰合间探讨。
只是他们这边还没来得及吩咐老鸨派人更改隔间布置,一楼大厅里,突地响起,当的一声锣响,震动全场。
嘈杂鼎沸的人声,霎时好似被泼了冰水,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到一楼大厅的半截高的舞台上。
“嘭,嘭,嘭……”
分三个角度依次亮起一盏刚刚做好的光束,三盏灯光聚焦在一点上。
霎时令舞台中央位置,异常明亮,一抹青衣恰如绿丝绦,飞落在最明亮的中心位置。
一足轻点,身若惊鸿,霎时引得掌声雷动,叫好声瞬间冲破画舫木质墙壁。
唐辰摸着下巴咂摸着嘴:
“喳喳,可以啊,会举一反三,竟然这么快就用到了舞台上,我是不是得向他们收版权费?”
便在此时,顾凯推门进来,走到他身边,附身低语道:
“徐浪说他可以出兵打汪清,但是他的手下人,有许多都是汪清那边过来的人,到时可能会不听招呼,甚至会倒戈,问我们有什么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