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立于盛京城角楼,俯瞰瓮城内稀疏人影——即便天花疫情已经平息,青石板路上仍难见熙攘之景。
“天花疫情前盛京城有十万户,如今竟如此萧条?”弘历转头看向巡抚廖胜煃。
廖胜煃伏地叩首:“回皇上,染疫而殁者十之有三,未染者多举家南逃......”
弘历望向城外漫山白桦,树干间隐约可见废弃村落的断壁。
昨日路过一些村落时,弘历见过那些被野兽占据的房舍,石磨结满蛛网,碾盘旁的粮仓只剩空架,野蒿从灶台裂缝里钻出,足有一人多高。
更触目惊心的是成片撂荒的良田——黑土翻卷处,野燕麦与芦苇丛生,若非田垄依稀可辨,几乎看不出曾是耕地。
弘历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冰,\"朕听闻去年沙俄有一支'勘察队',偷偷从尼布楚越境,竟摸到雅克萨去了。
沿途测地形、绘地图,搜集我大清驻军情报。\"
傅鼐忙跪倒在地:“奴才即刻传玉保将军,增派三倍斥候沿石勒喀河布防,派重兵防守额尔古纳...\"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与沙俄的边境线绵延数千里,单靠将士戍守终是独木难支。
地广人稀之处,便如广厦无梁,风可入、雨可侵,若没有百万民户深耕于此,纵有千里黑土沃野,终究是他人眼中的无主之地。”
弘历猛地按住女墙砖缝,指节因用力泛白:\"传朕口谕,即日起解除东北封禁,关内百姓愿迁东北者,每人赐良田十亩,免赋十年,由移民服务局统筹此事,护佑迁民北上!\"
傅鼐会意,忙道:\"陛下解除封禁、移民实边之策,正是釜底抽薪,待百万民户扎根,便是沙俄人有铁蹄,也踏不出我大清的人墙。\"
\"不止要扎根,还要扎得深、扎得牢。”
弘历忽然提高声调,\"着第五集团军在雅克萨、瑷珲、库页岛等边疆地区,设屯田兵站,每十里建一堡,每堡驻兵百人,战时为兵,闲时为农——让沙俄人看看,我大清的边防线,是用屯田犁铧和枪杆筑成的!”
“皇上圣明!”一众军机大臣纷纷跪下高呼,声浪震得角楼烛影摇曳。
弘历抬手示意“平身”,指尖掠过腰间龙纹玉佩,沉声道:“众爱卿,这场天花疫情,东北各地十室九空,直隶、山东流民遍野——这笔血债,必须有人来偿!”
巡抚廖胜煃猛地抬头,额间皱纹拧成深沟:“可……这疫病向来无主,如何……”
话未说完,便被弘历打断:“朝鲜明知境内痘症横行,却封锁边境消息,放任染疫者流入我大清——\"
弘历冷声道:\"这等蓄意纵毒之举,不是杀人是什么?”
“皇上圣明!我朝百姓因天花死伤十余万,这血债断不能轻饶!”傅鼐握拳叩地,甲胄在青砖上撞出闷响。
张廷玉却缓步出列,朝珠随动作轻晃:“陛下神武,但刚收安南,民心未稳,此时宜恩威并施。
朝鲜天花疫情仍未好转,可先遣太医院使携天花痘苗赴朝鲜,明面上是'宗主恤藩',实则——\"张廷玉指尖轻点义州口岸,
\"要让朝鲜君臣在诊脉问疫时,亲眼核计我大清折损的十多万丁口、数百万亩荒田,折算白银一千万两,限期三年缴清。\"
弘历忽而冷笑:\"一千万两?奉天城棺木堆成山时,李朝君臣正躲在昌德宫赏雪吧?
单是奉天、吉林、黑龙江三地的抚恤金便耗银五百万两,加上抗疫人力物力耗费、民间商贸停滞、粮产锐减,我朝直接损失不下一亿银元,这还未算民间流离、军防松弛的间接损耗!\"
张廷玉心下了然,皇上醉翁之意不在“赔”,而在借疫情之祸控制朝鲜。
\"告诉朝鲜,赔偿我朝三亿银元,可分三十年付清,年息五分。
此外,大清之前提出的零关税、商民永久居住权要求也要同意。\"弘历语气不容置疑。
傅鼐喉结滚动,终于忍不住开口:\"皇上,如此条件恐令李朝狗急跳墙......\"
\"无妨!\"弘历目光炯炯,朗声道。
\"朝鲜王室染痘者十之有五,禁军战力十不存三,此时不压,更待何时?
他们若敢拒签,朕的火炮便替他们'签字'。\"
一周后,大清使团自旅顺港扬帆起航,不久后便抵达汉城海岸,战船甲胄映日,龙旗蔽空。
汉城昌德宫勤政殿内,朝鲜国王李昑虽未染痘,却仍着素白常服以示“与民共忧”。
前些时候城郊迎接使团的仪式何等热烈——礼炮九响、黄绸铺路,可此刻朝堂上展开的《损失清单》,却让空气中弥漫起硝烟味。
“朝鲜天花流毒天朝,致东三省生灵涂炭。
我皇仁厚,仅需赔偿三亿银元,开放全境通商永居,免除大清货物关税。”
“三亿银元?!”左侧老臣金履淳踉跄跌坐,腰间玉珏砸在金砖上迸出裂纹。
“便是将朝鲜八道的黑土全刮下来卖,也凑不出这个数目!”
金履淳忽然扯下胸前珊瑚朝珠掷向使团,珠子滚落满地,“宁为玉碎,不做瓦全!我朝鲜虽小,犹有十万带甲之士,定叫清人有来无回!!”
“带甲之士?”副使甩袖抖出密报,\"咸镜道驻军抢粮哗变,义州城门早为我军敞开,禁军染痘率达六成,你拿什么挡我大清铁骑?”
朝鲜国王李昑指尖叩击御案,竭力维持声线平稳:“金爱卿不得无礼,寡人与天朝素修盟好,此次灾劫实乃天意,望贵使通融……”
“天意?朝鲜放任染疫商民入境时,可曾念及宗藩?\"副使厉声质问道。
见李昑面色青白,副使语气稍缓:“念及朝鲜国小贫弱,三亿可分三十年偿清,年息五分,可以用关税、矿产、良田抵押。”
\"这是要将朝鲜抽筋剥骨!\"李昑拍案而起,素白常服下青筋暴起,\"宁做铁骨藩王,不做屈膝降主!\"殿内骤静,唯有金履淳的佩刀在发抖,恍若整个朝鲜的脊梁。
待清国使团身影消失在殿外时,李昑忽然踉跄坐下,在空荡荡的勤政殿里撞出回响。
金履淳单膝跪地,刀身插入金砖缝中:\"陛下,臣请率禁卫军固守汉城,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