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腰间平安扣,指节发白。
松脂混着硫磺的气味钻进鼻腔,像根烧红的铁签子往脑子里扎。
营外那十几团\"流星\"正越变越大,我甚至能看清油布上凝结的黑褐色松脂——左贤王这招是要把我们连人带营寨烧成焦炭。
\"老周!\"我扯开嗓子喊联盟将军,他正蹲在斥候身边止血,抬头时眼角还挂着血珠子。\"让所有火头军把马槽拆了,泼粪水!
马厩旁边堆的干草全搬河里泡着!\"
老周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是防火烧连营!\"他抄起腰刀往地上一剁,\"三队去拆马槽,五队跟我抬水!
其余人把帐篷布全浇湿!\"
营里霎时炸了锅。
我望着天空中越来越近的\"流星\",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
曾瑶的话又在耳边响:\"最狠的招儿都藏在最后,可要是最后那招儿没使出来......\"她总爱捧着烤红薯跟我分析战局,红薯皮裂开时\"啪\"的一声,像极了投石机甩动的闷响。
第一块燃烧的油布\"轰\"地砸在营门旁的草垛上。
火苗腾地窜起两丈高,火星子借着风势往四周乱溅。
我抄起半桶水泼过去,湿了半边身子,却见第二块、第三块接二连三地落下来。
有块油布砸在炊事班的铜锅上,滚烫的松脂溅在士兵脸上,那小子抱着脸满地打滚,惨叫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陆公子!\"曾瑶不知从哪钻出来,手里提着两桶泥浆。
她发梢沾着草屑,额角有道血痕,却还冲我笑:\"我让后厨把昨天剩下的豆汁全倒泥浆里了,黏糊糊的能扑火!\"
我接过木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老茧——这丫头总说女仆要\"文武双全\",上个月还偷着跟刀盾兵学劈柴。
泥浆泼在火上,腾起大片白汽,松脂的焦糊味混着豆汁酸臭,熏得人直皱鼻子。
等砸过来的二十多块油布全被扑灭,东边的天色已经大亮。
我抹了把脸上的泥,看见左贤王的营寨方向飘起两柱青烟——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有问题。\"我扯住老周的胳膊。
他身上还滴着水,甲胄都泡软了。\"投石机射程有限,他们没必要大费周章烧咱们营寨,除非......\"
\"除非这是障眼法。\"曾瑶突然插话。
她正蹲在地上拨拉烧剩的油布,指尖捏起片焦黑的布角,\"您看,这些油布浸的松脂不够,烧不穿湿帐篷。
左贤王根本没指望靠火攻灭咱们。\"
我心里\"咯噔\"一下。
知识洞察眼突然发烫,这是要发动的前兆。
我咬咬牙,闭上眼——代价是十分钟失忆,但现在必须看清左贤王的真正意图。
再睁眼时,四周的声音变得模糊。
我看见左贤王的大帐里,那个裹着狼皮的男人正拍案大笑,他身后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骑兵统领。\"等陆尘忙着救火,咱们的铁浮屠从西边绕过去,直接冲他中军!\"
\"叮\"的一声,平安扣在腰间发烫。
我猛地捂住太阳穴——十分钟到了。
记忆像被抽走的丝线,只余下碎片:铁浮屠、西边、骑兵......
\"老周!\"我抓住他的甲带,\"让所有弩手去西边山坡埋伏,把拒马桩全搬过去!
左贤王的精锐骑兵要从那儿抄咱们后路!\"
老周瞪圆了眼:\"您咋知道的?\"
\"别问!\"我扯过曾瑶的手往马厩跑,\"你带二十个机灵小子,把马粪全堆在西边林子里,越多越好!\"
曾瑶没多问,转身就朝马厩喊人。
我翻身上马,冲老周吼:\"你带三千人正面敲战鼓,要敲得山响!
左贤王以为咱们被火攻打懵了,咱们就给他演场戏!\"
马蹄声踏碎晨雾时,我回头看了眼营寨。
老周的战鼓已经擂起来,\"咚——咚——\"的声响震得鸟群扑棱棱乱飞。
左贤王的营门开了,黑鸦鸦的步兵像蚂蚁似的涌出来,可他们的前锋刚走到半里地,突然全都停住了——西边的林子里冒起了浓烟。
那是曾瑶带人烧的马粪。
我勒住马,看着浓烟裹着刺鼻的氨味往天上窜。
左贤王的斥候肯定会回报:陆尘的中军在西边!
\"走!\"我抽了马屁股一鞭。
我们这队三百人的轻骑早绕到了左贤王大营后方,此刻正藏在一片矮松林里。
我看见铁浮屠的旗帜了——青铜面具的骑兵统领正带着五千精骑往西狂奔,他们的马镫擦着草尖,甲片在太阳下泛着冷光。
\"放火箭!\"我抽出背后的长弓。
三十支火箭划破空气,精准地扎进铁浮屠的草料车。
干草遇火就着,腾起的火焰像条火龙,瞬间吞没了三辆大车。
骑兵统领猛地勒住马。
他的青铜面具在火光里泛着幽蓝,转身时我看见他护心镜上的狼头纹饰——左贤王最器重的\"狼吻\"卫。
\"杀!\"我吼了一嗓子。
三百轻骑跟着我冲出去,马刀在晨风中划出银弧。
狼吻卫的骑兵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已经砍翻了前队的旗手。
曾瑶的声音从右边传来:\"陆公子,他们的马厩在那边!\"
我转头,看见曾瑶正挥着短刀砍马厩的栅栏。
受惊的战马嘶鸣着往外冲,踩翻了好几个正在装箭的弩手。
我抄起马刀劈断一根拴马绳,突然听见\"咔\"的一声——是弩机上弦的动静。
\"小心!\"曾瑶扑过来。
一支弩箭擦着我的耳尖飞过,扎进身后的树干。
她的发带散了,青丝缠在我颈间,带着股淡淡的红薯香。
\"谢了。\"我反手搂住她的腰,带她跃上一匹惊马。
马背上的狼吻卫还没坐稳,就被我一刀劈落马下。
曾瑶抽出他腰间的火折子,\"嗤\"地扔进马厩的干草堆——那是左贤王给铁浮屠备的三日粮草。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
狼吻卫的骑兵们看着被烧的粮草和战马,终于乱了阵脚。
有几个想往回跑,却被我们的轻骑截住。
我看见青铜面具被砍落在地,露出底下一张满是刀疤的脸——骑兵统领正瞪着我,眼里的凶光比刀还利。
\"去你娘的!\"我一刀捅进他的心口。
他的血溅在我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东边突然传来喊杀声。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老周的三千人正举着盾牌冲向左贤王的步兵。
左贤王的人本来就等着铁浮屠包抄,此刻后方起火、骑兵溃散,顿时乱成一锅粥。
老周的刀盾兵像把钢刀,直接捅进了他们的中军。
\"陆公子!
左贤王跑了!\"有士兵喊。
我抬头,看见左贤王的狼头旗正往北边移动,他本人骑在黑马上,身边跟着百来个亲卫。
\"追!\"我踢了马腹一下。
曾瑶拽住我的胳膊:\"您伤了!\"我这才发现左肩上有道血口子,应该是刚才混战中被砍的。
但顾不上了——左贤王要是跑了,这场仗就算赢了一半。
我们追出两里地,在一片河滩截住了左贤王。
他的亲卫已经只剩三十多个,全都缩在他身后,像群被踩了尾巴的狼。
\"陆尘!\"左贤王扯着嗓子喊,\"你不过是个南蛮子,凭什么跟我争草原?\"
我勒住马,血顺着指尖滴在马镫上。\"就凭你烧我营寨时,\"我笑了笑,\"没算到我身边有个会烧马粪的丫头。\"
曾瑶在我身后嗤笑一声。
左贤王的脸涨得通红,突然抽出弯刀就冲过来。
我甩了甩马刀上的血,迎了上去——这一刀,我等了三个月。
刀光交错的瞬间,我听见\"当啷\"一声。
左贤王的刀飞了,我的刀尖抵在他咽喉上。
他的亲卫们全跪了,钢刀砸在地上,响成一片。
老周的人很快围了过来。
士兵们欢呼着把左贤王捆成粽子,有人把狼头旗砍倒,扔在泥里踩了又踩。
我跳下马,腿一软差点栽倒。
曾瑶扶住我,从怀里掏出块烤红薯——不知道什么时候烤的,还热乎着。
\"先吃口。\"她把红薯塞进我手里。
焦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子,我突然有点想掉眼泪。
三个月前我还在现代开跑车,现在却站在五胡的河滩上,怀里揣着块救命的烤红薯。
\"陆公子!\"有士兵跑过来,\"左贤王的大帐里搜出些东西,您看看?\"
他递来个檀木盒子。
我打开,里面是块羊脂玉佩,雕着朵并蒂莲。
曾瑶突然僵住了——她脖子上也挂着块类似的玉佩,不过雕的是单朵莲花。
\"这......\"她指尖发抖,\"我娘说这是我出生时......\"
东边的天空突然阴了下来。
远处传来闷雷似的马蹄声——不是我们的人。
我抬头,看见北边的地平线扬起尘土,不知道又是哪路诸侯的军队。
曾瑶的红薯在我手里凉了。
我望着她发愣的侧脸,又看了看远处的尘烟,突然觉得这胜利不过是个开始。
五胡的乱局里,我们刚翻过第一座山,后面的路......
\"走。\"我把玉佩收进盒子,\"回营。\"
曾瑶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脖子上的玉佩。
风掀起她的裙角,我看见她脚边有片碎玉——和盒子里的并蒂莲正好能拼成完整的莲花。
马蹄声越来越近。我摸了摸腰间的平安扣,这次它暖得像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