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夜，你现在在哪？如果可以，来天慧殿一趟，我有事找你。”苏的声音久违的通过须弥芥子传来。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来，你这么急着找我，肯定有什么事吧，马上到。”白长夜顺势回应道。
天慧殿外，暮色四合，残阳如血。白长夜将须弥芥子收进袖中，足尖一点，身影化作一道银白流光，掠过层层宫阙。
半炷香后，他已立在殿前玉阶之上。殿门大开，却寂无人声，唯有风铃轻响，似在提醒来者此处非寻常之地。
“苏？”白长夜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殿内荡出回响。殿顶星图忽然亮起，亿万点微光汇成一道银河，垂落在他面前。
“我在实验室，过来。”苏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银河垂落，似在脚下铺出一条光之桥。白长夜一步踏上，星辉如水，瞬间将他卷入殿内深处。
再睁眼时，他已置身一间极阔的圆形实验室。穹顶高悬，群星仍在流转，却像被拉得更近，触手可及。
四壁嵌满暗金符纹，像呼吸般明灭。中央一方银白高台，苏正俯身其上，十指如织，在虚空中勾勒繁复的光阵。
他一袭素青长衫，袖口挽至肘间，发尾用一根乌木簪随意挽起，露出的颈侧却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尚未凝痂。
白长夜眉梢微敛，目光落在苏颈侧那道细痕上，声音低了几分：“你受伤了？”
苏指尖不停，最后一道符纹在光阵中落定，才抬眼看他。那双惯常清冷的瞳仁里，此刻映着星辉，显出几分疲惫，却并无痛楚。
“小伤。”他说得轻描淡写，“实验出了点意外，被反噬了一瞬。”
白长夜走近几步，银白高台周围的符纹随他的靠近微微一亮，像是感应到他的气息。他伸手，指尖悬在苏颈侧那道血痕上方，灵力如丝，轻轻缠绕。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苏偏了偏头，避开他的触碰。
“先听坏的。”白长夜指尖灵力未散，银丝仍悬在苏颈侧半寸处，像一柄迟迟不肯落下的剑。
“坏消息是，”苏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命运，“莫洛克给我施压，逼着我造出了一种试剂。”
“试剂？”白长夜指尖一震，银丝倏地收回。他盯着苏，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造了什么？”
苏垂下眼睫，指尖在光阵上轻轻一点。银白高台中央，一枚拇指大小的琉璃瓶缓缓升起，瓶中液体呈深紫色，在星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一种可以剥离体内虚数能的试剂。”苏的声音依旧平静，“你知道莫洛克会用它来干什么。”
白长夜的呼吸骤然沉了几分，像凝霜的刀锋划过寂静的实验室。
“剥离虚数能……”他低声重复，嗓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莫洛克想用这东西来对付十二诏刀？”
苏没有否认，只是抬手，让那枚琉璃瓶悬停在两人之间。深紫色的液体在瓶中缓缓旋转，像一颗被囚的暗星。
“好消息呢？”白长夜问。
“好消息是，”苏抬眸，声音轻得像落雪，“我提前在试剂里埋了后门，它现在只能剥离一部分，不能完全剥离，所以真被用上的时候不用担心，可是……”
“可是，”苏的指尖在琉璃瓶外壁轻轻一敲，瓶中深紫色液体倏地凝成一枚细小的晶核，像被骤然冻结的毒星，“莫洛克很有可能会改良它，达到他需要完全剥离的程度，目前来说问也只能尽量延缓进度。”
“延缓？”白长夜低低地重复，嗓音像被冰刃割过，“苏，你我都清楚，莫洛克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一旦他拿到完全剥离虚数能的试剂，十二诏刀就完了。”
苏抬眼，眸中映出琉璃瓶里那枚幽紫晶核，像一枚随时会炸裂的暗雷。他轻声道：“所以我才找你。”
白长夜目光一凝：“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其一，摧毁所有试剂；其二，夺走我天慧的权能。”苏的眼中不带一丝犹豫。
苏的嗓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落下，像冰珠坠地，清脆却带着不可回头的决绝。白长夜的瞳孔在星辉间骤然收紧，仿佛被那两句话钉在原地。
“你说……夺走你的权能？”他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像是从齿缝间逼出，“苏，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苏没有回避，反而向前半步，琉璃瓶悬浮于他掌心之上，幽紫晶核在瓶中缓缓旋转，映出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当然知道。”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锋锐，“但，如果不这么做，莫洛克一定会强制让我重新造出试剂。”
“我若失权，便再无人能逼我。”苏的嗓音在穹顶下回荡，像冰刃划过琉璃，留下一道细而深的裂痕，“而你，可借此名正言顺挡在他与我之间。”
白长夜沉默了片刻，穹顶群星仿佛也随之凝滞。
“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你该不会以为我的才智都是因为天慧的权能吧？别看不起我。所以，赶快动手。”苏催促道。
白长夜的指尖在空中停了一瞬，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缚住。星辉照在他银白的睫毛上，投下一层细碎的影，像微雪落在剑锋。
“苏，”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只够两人听见，“你知道我从不在乎什么名正言顺。我只是……不想你亲手折断自己的翅膀。”
苏很轻地笑了一声，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翅膀？”他抬手，指尖在琉璃瓶外壁轻轻一敲，那枚幽紫晶核便碎成齑粉，散成一缕雾，“长夜，你以为天慧的权能是我的翅膀？不，真正让我得以高飞都永远是自己。”
“但折断它，至少能让你暂时飞不起来。”白长夜的声音像刀锋划破凝滞的空气。他抬手，掌心向上，一缕银白灵焰自指尖燃起，焰心却透出幽蓝的冷意，仿佛将星辉与寒霜一并炼入其中。苏望着那团焰，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叹息。
“动手吧。”他说，“别让我后悔。”
白长夜叹息一声，即刻拔剑，迅速斩出一道十字剑气从苏身前划过，但并未留下伤痕，只是斩去了什么。
剑气掠过，无声无息，却像斩断了苏与整座天慧殿之间最后一根看不见的丝线。
穹顶之上的星图骤然一暗，亿万光点如被风吹散的流萤，纷纷熄灭；四壁暗金符纹亦在同一瞬失去呼吸，像被抽走了心脏的巨兽，只剩斑驳的壳。
琉璃瓶“啪”地一声碎裂，深紫晶核化作齑粉，却在落地前被一缕银焰卷尽，连尘埃都未留下。
苏的身形晃了晃，抬手扶住高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没有血，也没有伤口，可白长夜清楚地看见——那双素来清冷的眼，在短短一次呼吸间，失了所有星辉，像被永夜吞没的月。
“结束了？”苏低声问，声音沙哑得不像他。
“结束了。”白长夜收剑，指尖那团银白灵焰倏地敛入袖中，像从未出现过。
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扶苏的肩，却在半空停住——那里，原本属于“天慧”的权能余波仍在震荡，像无形的漩涡，将周遭灵息撕得支离破碎。任何靠近的外力，都会被卷入、绞碎。
白长夜的手中凝聚出了象征天慧权能的核心，轻声说道：“等战胜了莫洛克，我就会把它还给你。”
苏抬手，拂去额前碎发，指尖仍残留着细微的震颤。他深吸一口气，像把胸腔里最后一丝星辉也压进血脉，声音沙哑却带着久违的轻松：“至少……现在莫洛克想逼我，也得先过你这一关。”
白长夜凝视掌中那枚淡翠色核心——它不过鸽卵大小，却在黑暗中自发旋转，像一颗被囚的微型星核，边缘偶尔迸出细碎的电弧。只要五指稍一用力，整座天慧殿赖以运转的“心脏”便会炸成虚无，可他终究只是合拢掌心，将它藏进袖里。
“你走吧。”苏说，“这里很快会被莫洛克察觉。”
白长夜没有立即转身。他垂眸，掌心微微收紧，那枚淡翠色核心在他袖中发出极轻的震颤，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苏，保重，相比之下你现在比我更危险。”白长夜提醒道。
苏没有回答，只是抬眸望向穹顶——那里原本流转的星图已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层黯淡的灰，像被灰烬掩埋的骸骨。他轻声道：“危险……从我成为‘天慧’的那天起，就已经是我的影子。”
他伸手按在高台边缘，指尖下的银白台面早已失去光泽，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裂缝中渗出淡金色的微光，那是权能被强行抽离后，残留的灵能正在崩溃。
“走。”苏的声音低而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莫洛克不一定会为难我，但绝不会放过你。你赶快带着‘核心’离开，我至少能拖住他一时。”
白长夜没有动。他望着苏的背影，那袭素青长衫在失去星辉的穹顶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没。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在星辉下与他并肩而立的少年——那时的苏，眼中还燃着未熄的火焰，像一柄尚未出鞘的剑。
“你还在等什么？”苏微微侧头，声音低哑，却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白长夜指尖微颤，终究没再上前。他深深地看了苏一眼，像是要将那袭青衫与瘦削的背影一并刻进眼底。下一瞬，他转身，银白流光掠过残破的穹顶，消失在幽深的走廊尽头。
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最后一缕星辉被黑暗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天慧殿外，夜风卷着碎雪，呼啸着掠过空荡的长阶。白长夜立于殿檐之下，掌心那枚淡翠核心仍在轻颤，像一颗被强行剥离的心脏，尚未习惯失去胸腔的庇护。他垂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莫洛克……”他低声念出那个名字，嗓音里透出森冷的杀意。
天慧殿内，最后一丝星辉熄灭后，黑暗像潮水般漫过穹顶。苏站在高台边缘，指尖下的裂纹仍在蔓延，淡金色的灵能碎屑从缝隙间渗出，像干涸的血。
“……终于安静了。”他低声说，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里空洞地回荡。他抬手，指尖轻轻一捻，那缕幽紫晶核的残灰便化作细尘，随风散去。
殿外，夜风更急，卷起碎雪，拍击在紧闭的青铜门扉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苏转身，走向实验室深处——那里，最后一座暗金符纹阵列仍在微弱地闪烁，像垂死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细微的碎裂声。
阵列中央，一枚细小的银白核心静静悬浮，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裂痕间透出幽蓝的冷光。那是“天慧”权能被强行剥离后，残存的最后一缕灵能——也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退路。
苏的指尖在核心上方停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最后一丝温度也压进血脉。
“……白长夜，”他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让我失望。”
苏的指尖最终没有触碰到那枚残存的银白核心。他缓缓收回手，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惊醒。穹顶之上，最后一缕星辉已然熄灭，黑暗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唯有那枚残核在幽暗中闪烁，像一颗垂死的星辰，倔强地拒绝熄灭。
“……还不到时候。”他低声说，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里空洞地回荡。
他睁开眼，眸中那抹幽蓝冷光骤然一凝，化作一道细若游丝的灵线，悄无声息地没入核心之中。核心微微一颤，裂痕间的幽光瞬间黯淡，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机。
“现在，”苏转身，声音低而稳，“该轮到我布局了。”
他抬手，指尖在虚空轻点，一道道暗金色的符纹自他指尖流泻而出，宛如活物般在黑暗中游走，重新编织成一座全新的阵列。与之前的恢弘不同，这座阵列极小，仅巴掌大小，却精密得令人心悸。每一道符纹都细若发丝，彼此交织，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那枚即将熄灭的银白核心牢牢锁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