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年7月31日,大骑士领,11:00
陈晖洁坐在打包好的纸箱之间打盹,
手上还攥着一张报纸。
仇白随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就进屋了:
“干嘛呢?”
‘’……哦,看报纸呢。陈一鸣没事的时候就会看新闻。”
“他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等你来收拾呢。”
仇白没说话,又拾起一个空纸箱,
坐到了床头,打开床头柜之后,
依次放入了眼镜盒、药瓶、几本笔记本……
陈晖洁揉了揉太阳穴,
继续翻着手中的报纸——
【近日,圣骏堡方面与阿提拉河畔城邦发生对峙。圣骏堡方面指责各城邦并未按照皇帝陛下的指示,审慎、合理地使用城邦的自治权。而河畔城邦方面则称,废除联邦委员会、设立部长会议,进一步缩减城邦的自治权,是显着的违约行为,是将建国时的承诺视为无物……笔者认为,对峙进一步发展下去,不排除发生叛乱的风险。】
“难搞啊……”
“你说什么?”仇白忽然抬起头问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这字母密密麻麻的,看着眼睛疼。”
“他平时都是戴眼镜看东西的。”仇白又把眼镜盒翻到了上方。
“给我看看。”
陈晖洁举起了这副眼镜,
镜片很干净,从侧面看、还有若隐若现的涟漪。
“他的度数不高吧?”
“主要是散光。我听他讲的,眼睛那边受过伤,受伤后视力就变差了。”
陈晖洁规规矩矩地把眼镜放回盒子,
递给了仇白。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走近过陈一鸣……他身上背的担子,我尝试过分担哪怕一丁点、都被差点压得喘不过气了。”
仇白似乎并不想和她聊太多:
“别想太多,做好该做的事情。”
“……我也逐渐明白了,他不是天生就那么强大的——天大的危难压在了他的身上,而他顽强地活了下来,比压在他身上的危难更强大,于是……他就逐渐变得坚不可摧了。而我,甚至都没独自迈过几道像样的坎……”
“不用这么看轻自己。”
“可是,当我看到陈一鸣身上的累累伤痕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必须更加坚强了,这片大地不会给我软弱的机会……他已经尽力在保护他爱的一切了。”
仇白拾起胶带卷,呲啦一下拉开,
封好纸盒之后、麻利地用指甲戳断。
她继续低头收拾着东西,
很快又拣满了一个纸盒,
整个房间也变得空荡了不少,
这时,仇白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一直觉得,你从心底更适合当一个侠客,而不是一个警察。”
1098年7月31日,大骑士领,14:00
临光家宅邸的门铃再次久违地响起,
玛嘉烈警惕地看向门口全副武装的骑士:
“叔叔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和监正会有关吗?”
“我是银枪天马骑士团成员,雅罗斯瓦夫·日托米尔斯基,让我进来吧。”
玛嘉烈打开大门的同时——
她瞬间拔出了佩剑,
挡下了银枪天马的抽剑突袭。
气浪拂过玛嘉烈额前的几缕金发,
不过从她坚毅的表情中可以看出,
她丝毫没有惊慌:
“前辈,这可不是荣誉的战斗方式。”
“言语是乏力的,这才是骑士的交流方式。”
“轻视言语的力量没有好处。”
“剑,还是枪?”
“你选,我都奉陪。”
银枪天马后退一步收剑,
几缕银辉在手中翻涌、聚拢,
他顺势握住,
然后架起了骑枪。
玛嘉烈将对方的动作看在眼里——
一个简单的魔术罢了,
用光芒掩盖了长枪的出现方式,
至于这柄枪是飞来的、还是组装的、还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并不重要。
金辉从身后的房门中溢出,
带来了那柄标志性的剑枪——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两种辉光瞬间碰撞,
随后各自弹开,
玛嘉烈将剑枪深深扎入草坪之中,
才没有撞到身后的屋子,
而大门之外,
砖瓦、尘土飞扬,
片刻之后,
银枪天马才拄着长枪起身:
“决斗并未叫停。”
“我不想取你性命。”
“狂妄。”
第二回合开始,
这一次,
两道光辉于大门之外碰撞——
直到玛嘉烈的剑枪扎入了街对面的墙壁,
冲锋才勉强刹住,
而身后,传来了铠甲与地面的无序碰撞声。
当玛嘉烈拔出枪回头时,
她看到银枪天马身上的铠甲已经沾满泥土与草籽。
“耀骑士,你赌上全部信念了吗?”
玛嘉烈再次积蓄法术:
“你的全部信念仅限于此吗?”
这一回合,
两柄枪没有错开,
几缕金发飘落,玛嘉烈俊俏的脸庞上出现了划痕——
而银色的铠甲之上,
一道裂痕自面罩蔓延到胸口。
全甲对战半着甲,
而战绩不过如此,
胜负不言自明。
“玛嘉烈,不必再羞辱他了。”
“叔叔,他是自取其辱。”
玛恩纳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他身旁是另一位银枪天马。
“……你有这样的实力,为何,要与‘方舟骑士’同流合污?”
铠甲的裂隙中,透露出了不满的目光。
玛嘉烈这才微微一笑:
“呵,有这样的实力,在方舟骑士眼中也不够看吧?”
“我们不相信,你会与他这样的暴徒,志同道合。”
“我也不相信,银枪天马骑士团会愿意在媾和的条约上签字,放任侵略者扬长而去……”
受伤的银枪天马缓缓站起:
“我们以大宗师的命令为准则。”
“伊奥莱特·罗素阁下已经辞去大骑士长一职,那如今的局面又该谁来担责?”
“受银枪天马们认可的,才是真正的‘大骑士长’——与其说罗素阁下是在以大骑士长的身份领导国家,不如说,她是以银枪天马宗师的身份领导国家……”
玛嘉烈反问:
“那卡西米尔与军政府何异?你们从未觉得现状需要改变吗?”
另一位银枪天马瞬间靠近,
仿佛在施加威慑:
“当然需要改变,骑士之国已经不过‘名副其实’,而我们掌握的力量随时可以纠正现状——正因商业联合会的掣肘,我们才被迫与乌萨斯议和,议和能够给我们带来整顿内务的时间。”
“这是银枪天马骑士团的意思?还是监正会高层的意思?”
两人同时回答:
“我们的意思,就应该是监正会的意思,也应该是卡西米尔的意思。”
“据我所知,伊奥莱塔·罗素阁下并没有如此激进的主张。”
“因为宗师过于仁慈,才让残忍的敌人、恶毒的商人、堕落的国人有机可乘。我们不会责怪宗师,她没有辜负卡西米尔。是这个腐化的城市、以及其中腐化的人们,辜负了真正的骑士。”
受伤的银枪天马接着说道:
“耀骑士,你是英雄的后裔,我们随时愿意接纳你、成为我们的一员。我们现在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先处理掉搅局的‘方舟骑士’。在那之后,银枪天马将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卡西米尔这艘巨轮,在商业的航道中搁浅太久,我们会纠正她——并净化她。”
另一位银枪天马也慷慨陈词:
“乌萨斯人步调一致,才暂时击败了有分歧的卡西米尔。他们的领导人找准了正确的方向,我们只要愿意效仿,就能使骑士之国再度焕发光辉。
“商业、竞技、霓虹灯、感染者,这些事物可以存在,但他们都必须服务于骑士之国的崇高事业,而不是想方设法地使绊子,而不是持续腐蚀着我们的锋芒!”
玛嘉烈并未直接回答,
而是向着后方的中年男子说道:
“玛恩纳叔叔,你认同他们的观点吗?”
玛恩纳脸上布满了疲态:
“坦率地说,我谁的观点都不认同,我也不怕得罪你们二位,你们所颂扬的骑士之国的全体,在我眼中,未必有这枚小小的家徽重要。”
银枪天马则说:
“这无妨,伟大的骑士总是忠于家族的,伟大的家族则是必然忠于国家的……”
“说得对,但我并非骑士。我们小小的家族在二十年内接连失去了三位伟大的骑士,已经经不起任何‘伟大的事业’、‘伟大的国家’继续索取了。”
玛嘉烈将剑枪往地上重重一敲:
“如果,在你们眼中,平等是这个国家不该拥有的美德,那我就永远不会认同你们的观点。”
另一位银枪天马挥动着长枪,
缓缓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耀骑士,你能够战胜雅罗斯瓦夫,但未必战胜得了我。”
“你们可以试着一起挑战我,我倒想见识一下银枪天马的协同作战究竟有多么强大——”
“我们向来以寡敌众,而不擅长以众欺寡。”
“照这么说,你们要是一个一个地去挑战方舟骑士,应该早就把他捉拿归案了吧?”
“强大的个体另当别论……”
“所以,你们宁愿顽固地与强者为敌,而不愿意试图拉拢吗?”
“我们拉拢过你了,耀骑士。”
玛嘉烈嘲弄道:
“这算是哪门子的拉拢?人贩子也知道说两句好话。”
“你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在你们不肯改变的时候。”
负伤的银枪天马穿着破碎的甲胄,
也站到了玛嘉烈的对面:
“不必白费口舌,十年前,她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变本加厉,也是该让她吃点教训。”
“够了!”
玛恩纳径直走到两位银枪天马中间:
“如果你们仍想大打出手,我也不介意再看到银枪天马的减员!”
“玛恩纳阁下……这种言论相当过分。”
“你们从哪来,就从哪里回去!我原本指望你们能帮上哪怕一点忙,可到最后,你们除了让我翘了两天班之外,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
“商业联合会似乎已经有所动作,我们……”
玛恩纳不耐烦了:
“整个大骑士领都希望让你们遵守严苛的纪律、严格限制你们的行动,不是害怕你们,是害怕你们做出的蠢事会随时葬送整个古老的骑士团。”
“商业联合会已经有所动作,方舟骑士和他的团伙仍在逍遥法外,我们此刻不会离开大骑士领。”
“那好,你们从这里打车,到金羽大街就停,看到一间叫‘恐怖马丁’的酒吧、愿意去喝两杯也不碍事,不喝的话就直接左转,看到一个‘黄金平原宾馆’的招牌,就走到二楼去,跟前台说,长住。反正别在我家门口撒野!”
“阁下,再会,我们会随时联系您。”
银枪天马们悻悻离去。
玛恩纳这才对玛嘉烈说话:
“……这两天我搬了不少尸体。”
“哦。”
“你有办法联系方舟骑士吗?”
“有。”
“我想和他再谈谈。”
“……”
“那我就去找他,能找到他一次,我就能找到他第二次。”
“叔叔,你有什么想谈的,可以直接和我说,如果非要找方舟骑士的话……可能需要等二十天。”
“好。”
玛恩纳径直朝家中走去,
玛嘉烈倒有些纳闷了:
“叔叔……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交流吗?”
1098年7月31日,大骑士领,15:00
酒店门口,
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门口,
货运电梯上上下下忙个不停,
工人们扛起纸箱就往车上丢。
“轻一点!哪包碎了,你们要照十倍赔偿的!”
陈晖洁看着这些人干活就着急,
她拍了拍一位穿蓝色制服的人的肩膀:
“你歇着吧,我来搬。”
“诶?别动、别动……”
“那你放下箱子的时候轻一点,行不行?”
工人抱怨道:
“那样也太累了……我又没多少力气。”
“没力气你干这行?”
“我其他的本事更不行……就只能干这个了。”
陈晖洁直摇头:
“你歇着吧。”
一边往工人的手上塞东西。
“这、这是干嘛?”
“你去买点水喝……”
她迟疑片刻,又塞了一沓纸币过去。
“小姐,这我可不能收……”
“你多买几箱水过来,让同事们也有的喝。”
然后她转头就走,
扛起一辆平板车就放进了车厢内,
接着在车厢里面就地卸货。
那名工人看着愣了半天,
才想起来去找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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