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佳佳那句“有点不对劲”,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般的住建厅,激起涟漪阵阵。
“城市运维认知升级”闭门会,史无前例地请来了五位灰头土脸的一线工人。
大佬们西装革履,工人们局促不安,这画面,怎么看都像行为艺术。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以及一股淡淡的汗味儿,是工人们紧张的证明。
轮到周丽娟发言,她往台上一杵,老娘的气场,两米八!
什么ppt,什么发言稿,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直接开怼:“我们不是靠运气吃饭的!三十万平米路,我闭眼都能摸出哪块砖在‘喘’!”她的声音像砂纸打磨过的钢板,粗粝却掷地有声。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像一群被惊扰的麻雀。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偷偷翻白眼,还有人努力憋着笑,觉得这老娘们儿简直是来砸场子的。
会后,主管领导王主任把于佳佳拉到一边,眼神里带着审视:“这些人,真能替代一部分监测系统?数据才是硬道理,你这搞得,有点玄乎啊。”
于佳佳微微一笑,优雅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不是替代,是补盲。就像心跳仪测不到心事。数据冰冷,人心滚烫,有些东西,机器测不出来,人可以。”
当晚,许嵩熬夜爆肝,上传了一段新曲试听,歌名十分张扬——《沥青的呼吸》。
简介更绝:“献给所有被忽略的‘不对劲’。”那空灵的嗓音,配上沥青摊铺机的轰鸣,硬是把工业噪音唱出了哲学意味。
底下评论区直接炸了锅,有人说听出了爱情的味道,有人说听出了人生的迷茫,还有人说听出了下个月的房贷压力。
姚小波听完,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嗷一嗓子就嚎出来了:“这歌有毒!但,我喜欢!”
他二话不说,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体感革命·证据链”。
他隐隐觉得,一场颠覆认知的风暴,要来了,到时候,不穿秋裤出门都要被时代抛弃!
当晚,于佳佳接到了周丽娟的电话:“于总,我总感觉城西那块路,底下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电话突然断了,嘟嘟嘟的声音,像死神的低语。
再打过去,却是忙音,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人抓耳挠腮。
于佳佳心里咯噔一下,挂掉电话,抬头看着天花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像是预示着什么不祥之兆。
王主任主持召开“感知哨兵”中期评估会,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像极了神仙开会。
桌上摆着厚厚一叠报告,数字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三个月来,50名哨兵共上报异常线索137条,经核查确认有效预警68起,避免直接经济损失超两千万元。
但他仍皱眉,仿佛在思考宇宙的终极奥秘:“这些案例再漂亮,也难进国家标准。总不能让验收单上写‘据赵某人手感良好’吧?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于佳佳不急,胸有成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放了个大招——她请王主任看一段视频。
视频里,周师傅蒙着眼,在黑暗中摸索着,辨识古建榫卯的松动过程。
与此同时,屏幕上同步播放着红外热力图与声波频谱,三者高度吻合,简直就像是开了天眼。
“我们可以给‘手感’命名,”她说,“比如叫‘微结构共振触觉反馈’。听起来是不是高大上了许多?科学,严谨,而且,不明觉厉。”
老爷子受邀参加文化遗产保护座谈会,一帮专家学者高谈阔论,引经据典,听得人昏昏欲睡。
轮到老爷子发言,他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直接掏出一本泛黄的城建档案,往桌上一拍,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
“1979年修护城河堤,设计院图纸完美,可老石匠坚持加三根暗桩。当时说是迷信,是封建残余,可如今卫星图显示,那三处正是三十年来唯一未发生位移的节点。”他望向白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您常说传统是包袱,可有些包袱里装的是命。”
白烨欲反驳,却发现台下多位工程专家频频点头,甚至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搜索着“暗桩”的资料,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茵茵陪母亲出席环卫工人表彰会,闪光灯咔嚓咔嚓,仿佛不要钱似的。
主持人介绍她母亲三十年零事故时,老人突然接过话筒,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不是没事干,是路会告诉我什么时候要出事。”
全场静默,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林穗悄悄拍下这一幕,后来剪入《我妈扫了三十年街》加长版片尾。
影片最终获行业纪录片金奖,评委会特别注明:“它让我们重新定义什么是专业。真正的专业,不是高高在上的理论,而是脚踏实地的经验,以及对生活的热爱。”
于佳佳向住建厅提交《城市感知力标准化建议稿》,提出建立“双轨制评估体系”:既有仪器检测数据流,也设“人类体感备案通道”。
王主任犹豫再三,最终批注:“试行一年,限非承重结构。”
她没有争辩,反而松了一口气,心想,能迈出这一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转身便组织第一批备案培训。
第一课,她请来赵小满、周丽娟、陈伯三人,不讲课,只让他们闭眼触摸三种不同状态的混凝土样本。
学员们轮流体验后,有人颤抖着写下:“我摸到了……害怕。”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是死亡的气息,是末日的预兆。
深夜,于佳佳整理培训反馈表,发现一张匿名纸条:“你说的信任,”……于佳佳盯着那张匿名纸条,脑子里嗡嗡作响。
信任?
试验品?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定义,像两股电流在她脑海里激烈碰撞,电得她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穗,明儿个咱去趟老城区。”于佳佳对着电话筒,声音低沉得像午夜的萨克斯,“这次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什么奇迹啊,梦想啊,都靠边站。咱们拍点实在的,拍拍这背后的代价。”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边。
夜雨如丝,缠绵悱恻,给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远处霓虹闪烁,如梦似幻,可她却觉得这繁华之下,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伤痕。
与此同时,在老城区地下深处,一段即将完成修复的排水管内,赵小满正弓着腰,赤脚进行最后的巡检。
冰冷的污水没过他的脚踝,他却丝毫不在意,仿佛这地下管道才是他的归宿。
他缓缓走着,眼睛紧闭,像一位虔诚的信徒。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伸出右手,掌心紧贴着潮湿的管壁。
“还差点火候……”他轻声呢喃,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仿佛在与这钢筋水泥对话。
远处,传来一阵闷雷声,沉闷而压抑,像是大地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发出警告。
于佳佳连夜整理那张匿名纸条,借着台灯的光,纸条上的字迹显得格外刺眼……
于佳佳对着台灯,死死盯着那张皱巴巴的匿名纸条,像是要把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嚼碎了咽下去。
灯光惨白,映在她精致的脸庞上,显得有些狰狞。
姚小波那家伙,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笔迹比对结果显示,这张纸条出自陈国栋之手。
于佳佳迅速调出陈国栋的背景资料,一行行字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她的神经。
三十年老巡检,兢兢业业,却因为一次“管廊异响”的预警,被扣上“制造恐慌”的帽子,直接处分!
难怪,难怪这老头如今成了“感知哨兵”,却一声不吭,一条预警都没提交过。
于佳佳觉得自己像吞了只苍蝇,恶心得想吐。
所谓的“城市感知力”,所谓的“制度性信任”,不过是把这些老实巴交的工人当成廉价的传感器,用完就丢。
愤怒像野火一样在她心中蔓延,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什么狗屁的理想,什么狗屁的创新,到头来,还不是换汤不换药,继续压榨底层人民的血汗?
“这哪是信任,这是他妈的榨汁机!”于佳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第二天一大早,于佳佳就带着林穗杀到了老城区的地下排水系统修复现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潮湿腐臭味,脚下黏糊糊的,像是踩在鼻涕上。
赵小满正弯着腰,赤着脚,在一段新修复的管道里来回巡查。
他那双脚,常年泡在污水里,已经变得惨白浮肿,像两块泡发的馒头。
只见他走到管道尽头,缓缓伸出右手,掌心紧贴着冰冷的混凝土管壁。
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摇了摇头,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和不甘:“混凝土养护期不够,现在封口,三年之内必裂。”
施工方的项目经理是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穿着锃亮的皮鞋,带着金丝边眼镜,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他听到赵小满的话,轻蔑地笑了笑,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你一个技工,懂什么ISo认证的浇筑流程?我们这可是正规军,不是你这种土八路能指手画脚的。”
赵小满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握紧拳头,憋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于佳佳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句话也没说。
她示意林穗把这一切都录下来。
回程的路上,林穗的情绪有些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