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尘土飞扬,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按照约定,吴靖亲率一百名最精锐的锦帆弓骑兵,在场地中央列成了一个紧密的半月形防御阵。
他们人马如一,每一名骑兵都拉开了半弓,
锋利的箭簇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如同百只蓄势待发的毒蝎,构筑起一道看似无法逾越的死亡之网。
他们阵型严整,间距分明,充满了纪律性的美感,正是孙尚-香赖以成名的“壁垒”战法的精髓体现。
另一边,百步之外,庞德率领的一百名西凉骑兵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没有整齐的队列,三五成群,松松垮垮地散布开来,
一些人还在马上扭动着脖子,发出低沉的怪笑,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兴奋。
他们就像一群即将扑向羊群的饿狼,混乱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原始的生命力。
而我,与徐庶、孙尚-香并肩站在点将台上,目光锁定在那个最特殊的存在——马超。
他并没有如众人预料那般,站在西凉骑兵的阵前,
而是独自一人,一骑,横在了两军之间的侧翼,距离吴靖的箭阵约有七十步之遥。
这个位置非常微妙,既在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又显得超然于战阵之外。
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马上,手中那杆标志性的虎头湛金枪斜斜地倚在身侧,仿佛一个即将欣赏戏剧的观众。
吴靖的眉头紧紧皱起。
马超的这个举动,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庞德率领的百骑是正面的威胁,而马超本人,则像一柄悬在他侧颈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一炷香,开始!”随着军法官一声令下,高台旁的一炷香被点燃,青烟袅袅升起。
“放!”
没有丝毫犹豫,吴靖果断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嗡——!
一百支羽箭瞬间离弦,发出一片令人牙酸的尖啸,如同蝗群般扑向对面散漫的西凉骑兵。
这是标准的覆盖性压制射击,旨在打乱敌军的冲锋节奏,制造混乱。
然而,西凉骑兵的反应却让所有锦帆卫的军官大跌眼镜。
他们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哨。
他们以一种极其精湛的骑术,在高速奔驰中不断变幻着位置,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闪避动作。
箭雨落下,虽然仍有数名骑兵惨叫落马,但绝大部分箭矢都射了个空,徒劳地插在他们身后的土地上。
“狼群”战术!
我心中一动。
这种看似混乱的散兵阵型,恰恰是应对箭雨覆盖的最佳方式!
不等吴靖组织第二轮射击,庞德那雷鸣般的怒吼已经响彻全场:
“随我——破阵!”
话音未落,他一马当先,催动战马,猛然加速!
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
那一百名原本如同散沙般的西凉骑兵,仿佛听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
在短短数息之间,竟从四面八方朝着庞德的位置急速靠拢!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到了极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一个锋锐无匹、无比凝实的“锥形”,瞬间成型!
庞德,就是那最锋利的锥尖!
“这……这怎么可能?!”一名锦帆卫的校尉失声惊呼。
从散漫的狼群,到致命的锥尖,这种转变完全违背了他对骑兵阵列的认知!
这需要何等高超的骑术和何等野性的默契才能做到!
孙尚香的眼中也充满了震撼。
她喃喃道:“这不是纪律……这是本能!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狩猎本能!”
是的,这就是马超所说的“狼魂”!
“第二列,平射!放!”
吴靖到底是宿将,在最初的震惊后,立刻下达了最正确的命令。
他放弃了抛射,转而命令第二排的弓骑兵进行精准的平射,目标直指那个已经成型的锥形阵。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百步的距离,对于已经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的重装骑兵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
面对迎面射来的箭矢,庞德和他身后的西凉勇士们没有丝毫闪避,
他们伏低身子,将手中的圆盾护在身前,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山,硬生生地迎着箭雨撞了上去!
叮叮当当的脆响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锥形阵的正面,由最悍不畏死的勇士组成,他们用血肉和钢铁,为整个阵型扛下了所有的伤害!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庞德率领的骑兵锥阵,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扎进了一块牛油之中!
吴靖引以为傲的半月形防御阵,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动能冲击下,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人仰马翻的惨叫声响成一片,锦帆卫们引以为傲的阵型,在这一刻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阵型,破了!
就在所有人为这震撼性的一幕心神摇曳之际,那道一直游离在战场之外的魅影,动了!
马超动了!
他没有去冲击已经崩溃的锦帆卫阵型,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吴靖!
他的战马仿佛一道金色的闪电,在混乱的战场上拉出一道笔直的残影。
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那些刚刚被冲散、惊魂未定的锦帆卫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脸!
吴靖刚刚还在指挥部下试图重整阵型,突然感到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扑面而来!
他心中大骇,猛地抬头,只看到一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虎目,已经近在咫尺!
他下意识地想要举弓格挡,但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闪电般伸来,快到不可思议,一把抓住了他的弓身。
吴靖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握住的战弓,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夺了过去!
下一瞬,冰冷的、带着一丝弧度的枪刃,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咽喉前。
枪尖离他的皮肤,只有不足半寸。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枪刃上散发出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森然寒气。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庞德率领的西-凉骑兵已经冲到了那面“玄甲”大旗之下,却没有一人去碰它,只是勒马而立,
用一种混合着敬畏与狂热的目光,望着他们的神。
吴靖僵在马上,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手腕轻轻一动,自己的头颅就会冲天而起。
从始至终,他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马超收回了长枪,随手将那张夺来的战弓扔还给吴靖,
脸上那股狂傲霸道的气息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的平静。
他翻身下马,走到同样翻身下马、脸色复杂的吴靖面前,竟对着他,郑重地抱拳躬身。
“吴都伯,我西凉儿郎,只擅冲锋陷阵,于安营扎寨、结阵固守之道,远不如锦帆卫的兄弟们纪律严明。”
他伸出手,亲自将吴靖扶住,声音诚恳无比:
“方才演武,不过是展示我军冲阵之能。
然,一支真正的王牌铁骑,既要有撕裂一切的利矛,也要有坚不可摧的重盾。
我马超,今日愿与吴都伯,与所有锦帆卫的兄弟们共勉,取长补短,将‘狼魂’与‘山魄’融为一体!”
“从今往后,玄甲铁骑的操练之法,你我,共同商定!”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这一个躬身,重如泰山!
吴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马超,看着他眼中那份真挚与坦诚,再无半分刚才的霸道与凌厉。
他心中的震撼,早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先以雷霆万钧之势,用绝对的实力彻底击溃你的骄傲;
再以谦逊坦荡之姿,给予你最高的尊重与认可。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胸襟!
“冠军侯……”
吴靖嘴唇颤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后退一步,单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末将吴靖,心悦诚服!愿为冠军侯效死!”
随着他这一跪,身后所有侥幸站立的锦帆卫骑兵,无论受伤与否,全部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
单膝跪地,齐声呐喊:
“我等心悦诚服!愿为冠军侯效死!”
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冲天而起,震动了整个大营。
高台之上,孙尚-香看着这一幕,美目中异彩连连,她转头看向我,由衷地感叹道:
“主公,你为玄甲铁骑,寻来了一头真正的……狮王!”
我微笑着点头,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这一战,打服了人心,融合了军魂。
玄甲铁骑,自此,再无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