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上那粗糙、潮湿、布满坍塌痕迹的石阶,林琛的心境与来时已截然不同。体内力量奔腾不息,虽未至巅峰,但那融合了混沌与兵煞的全新力量,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凝练而沉浑。左臂上那件暗金臂甲传来冰凉的触感,其中蕴含的“兵冢”空间,更是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只是,背后琉璃那依旧昏迷不醒的状态,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她呼吸平稳,仿佛沉睡,但眉心间偶尔一丝极其细微的阴气波动,提醒着林琛她体内魂魄与艳尸本体的拉锯远未结束。那半滴紫色液体稳住了她的伤势,却未能根除隐患。
溶洞内的黑暗依旧浓稠,只有他指尖重新明亮起来的混沌灶火(此刻火焰核心已带上暗金)提供着稳定的照明,驱散着前方数丈的幽邃。滴水声嗒嗒作响,在寂静中传出老远。空气中那股陈腐的尘埃气息、水汽,以及从下方铸兵池废墟隐约传来的金属锈蚀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氛围。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落在实处,神念如同无形的雷达,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炼化【煞魂元珠】后,他的神念不仅总量暴涨,感知的敏锐度和范围也提升了数倍。溶洞岩壁的纹理、钟乳石内部细微的孔洞、甚至空气中能量粒子的微弱流动,都清晰地反馈在他的识海之中。
突然,他脚步一顿,眼神锐利地看向前方一处看似普通的岩壁转角。
神念感知中,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并非煞气,也非死寂阴气,而是一种……带着些许空间挪移痕迹的、清冷而灵动的气息?而且,这气息似乎刚留下不久!
有人在他们之后进来过?还是这溶洞本身,除了他们和那上古工坊,还有别的“住户”?
林琛心中瞬间警惕起来。他将背后的琉璃往上托了托,让她趴得更安稳,同时左臂暗金臂甲上的符文微微亮起,引而不发。他放缓脚步,如同潜行的猎豹,无声无息地靠近那处转角。
就在他即将转过拐角的刹那——
“嗤!”
一道细微的、几乎融于黑暗的幽光,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转角后方射出,直刺林琛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而且角度刁钻,带着一股冻结气血的阴寒!
偷袭!
林琛瞳孔微缩,但并未慌乱。经历过兵冢煞魂的生死鏖战,这种程度的偷袭虽然突然,却已不足以让他失措。
他甚至没有动用左臂的臂甲,只是心念一动,识海中那暗金色的神念瞬间勃发,在身前布下了一层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神念壁障”!
《兵煞锻神诀》——念动成甲!
“叮!”
那缕幽光撞在神念壁障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冰晶碎裂的声响,随即溃散开来,化作点点阴寒的星光消散。偷袭的力量不弱,足以洞穿金石,但却未能撼动林琛的神念防御分毫!
“咦?”转角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带着讶异的女子低呼。
林琛眼神一冷,不再给对方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他身形如电,瞬间转过拐角,同时右手并指如剑,暗金神念高度凝聚,化作一道尺许长的无形气刃,带着撕裂神魂的锋锐,直指偷袭者所在!
然而,当他看清转角后的情形时,出手的动作却不由得微微一顿。
偷袭者并非预想中的妖物或者敌人,而是一个身穿素白色、绣着淡蓝色云纹衣裙的少女。少女看起来约莫二八年华,容颜清丽绝伦,肌肤胜雪,一双眸子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水晶,清澈却带着一丝疏离与警惕。她手中握着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呈不规则波浪形的古朴铜镜,镜面幽深,刚才那道幽光显然便是由此镜发出。
此刻,这白衣少女正背靠着岩壁,脸色有些苍白,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气息起伏不定,显然身上带伤。她看着突然出现、气息凌厉逼人的林琛,尤其是感受到那柄指向自己的无形气刃所散发的、让她神魂都感到刺痛的锋锐之意,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少女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脆却带着一丝虚弱和紧张,她紧紧握着手中的铜镜,镜面对准林琛,似乎那是她唯一的依仗。
林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如电,扫过少女和她手中的铜镜。这少女身上的气息清冷灵动,与这溶洞的死寂格格不入,那铜镜更是给他一种不凡的感觉,刚才那道偷袭的幽光,威力也相当不俗。一个受伤的、持有法器的陌生少女,突然出现在这上古工坊遗迹的溶洞中,太过蹊跷。
“这话该我问你。”林琛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为何偷袭?”
少女咬了咬下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我…我以为又是那些追兵……这里突然出现空间波动,我以为是他们追来了……”
“追兵?”林琛眉头微皱,神念仔细感知着少女的气息和话语中的情绪,判断她似乎并未说谎。“什么追兵?”
少女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感受到林琛那柄神念气刃的威胁,还是低声道:“是…是朱雀坊的人……他们发现了我的踪迹,一路追杀我至此……我借助‘溯影镜’之力勉强撕开空间逃到这里,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朱雀坊?林琛心中一动。大纲势力格局中,朱雀坊栖身烟花柳巷,以琵琶摄魂,建人牲祭坛供奉邪神。这少女被朱雀坊追杀?
他目光落在少女手中的铜镜上:“溯影镜?”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就在这时,他背上的琉璃,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梦中遭遇了什么痛苦。
这细微的动静吸引了那白衣少女的注意。她的目光越过林琛,落在了他背上的琉璃身上。当她的视线触及琉璃的面容,尤其是感受到琉璃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属于艳尸本体的阴死之气与魂魄纠缠的混乱波动时,她手中的溯影镜忽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起来,镜面之上,泛起了一层朦胧的、水波般的光华!
“这是……魂体分离,阴煞缠身?还有一股……古老的王妃威严?”少女看着琉璃,眼中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她下意识地举起溯影镜,镜面朦胧的光华如同水银泻地,悄然照向琉璃。
林琛眼神一厉,正要阻止。
但下一刻,异变发生了!
溯影镜照在琉璃身上,镜面中的朦胧光华骤然变得清晰!镜中并未直接映出琉璃的影像,而是浮现出一幅破碎而模糊的画面——那是一片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古老宫殿,一个戴着珠冠、穿着华丽宫装的身影在火海中缓缓倒下,三魂七魄如同流光般四散飞射……同时,还有一个模糊的、手持书卷和毛笔的阴影,在画面边缘一闪而逝!
这画面一闪而逝,溯影镜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少女更是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几乎连站都站不稳,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守…守墓人……的气息……”少女看着林琛,眼中充满了骇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她的魂魄散落,与……与守墓人有关?”
林琛心中剧震!守墓人!这少女的铜镜,竟然能照出琉璃魂魄散落的过往,甚至感应到了守墓人的气息?!
他瞬间收回了神念气刃,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这镜子……还有,你知道守墓人?”
少女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林琛眼中那迫切的探寻,又看了看他背上昏迷的琉璃,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虚弱地靠在岩壁上,苦笑道:“我……我叫楚瑶。这面镜子,是家传的‘溯影镜’,能追溯过往碎片,映照魂影因果……我被朱雀坊追杀,就是因为这面镜子,无意间照破了他们一处人牲祭坛的隐秘……”
楚瑶!通灵铜镜!林琛立刻想起来了,在大纲的伏笔中,卷一末尾就提到过“楚瑶通灵铜镜映出守墓人幻影”!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
“至于守墓人……”楚瑶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只是在一次偶然的追溯中,感应到过那股篡改因果、执掌生死簿的恐怖气息……和刚才在这位姑娘身上感应到的残留,同出一源……她,是守墓人的目标?”
溶洞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楚瑶虚弱的喘息声和琉璃偶尔发出的、不安的梦呓。
林琛看着眼前这个名叫楚瑶的少女,心中念头飞转。通灵铜镜,能追溯过往,映照因果,甚至能感应到守墓人的气息……这对目前急于了解琉璃身世、对抗守墓人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而楚瑶被朱雀坊追杀,身受重伤,在此地孤立无援,也需要庇护。
这看似偶然的相遇,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必然。
林琛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他走到楚瑶身边,从怀中(实则是混沌鼎空间)取出了一小片之前收集的、蕴含着温和灵气的石钟乳,递给她。
“先恢复一下。”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依旧带着警惕,“详细说说,朱雀坊为何追杀你,以及……你还知道多少关于守墓人和她(指琉璃)的事情。”
楚瑶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林琛,又看了看那块灵气盎然的石钟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低声道:“谢谢。”
她将石钟乳含在口中,一股温和的灵气化开,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她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经历。
如何因家传铜镜的特殊,被卷入风水四门的纷争;如何无意间窥见朱雀坊以琵琶音摄魂,构建人牲祭坛的罪恶;如何被发现后一路追杀,最后借助铜镜之力仓皇逃入这处偶然发现的空间异常点(即溶洞入口)……
“……至于守墓人,我知道的也不多。”楚瑶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余悸,“只知道他们守护着某些上古陵寝,手持‘生死簿’,拥有篡改因果的恐怖力量,似乎在谋划着什么惊天阴谋,连四门对他们都讳莫如深。我刚才用溯影镜勉强照见这位姑娘的一丝过往碎片,那火海中的宫殿,散落的魂魄,以及边缘那属于守墓人的气息……恐怕她的遭遇,与守墓人脱不了干系。”
林琛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与自己所知的大纲和经历一一印证。楚瑶的出现,不仅带来了关于朱雀坊的最新情报,更重要的是,她和她手中的溯影镜,成为了揭开琉璃身世之谜、对抗守墓人的一把关键钥匙!
他看着昏迷的琉璃,又看了看虚弱但眼神清澈的楚瑶,心中渐渐有了新的计划。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溶洞,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让琉璃和楚瑶都恢复过来。然后,或许可以借助楚瑶的溯影镜,尝试寻找琉璃散落的魂魄,并进一步探查守墓人的秘密。
至于朱雀坊的追杀……林琛眼中寒光一闪。既然撞上了,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正好,他新获得的力量,也需要实战来磨砺。
他站起身,对楚瑶道:“能走吗?”
楚瑶扶着岩壁,勉强站起,点了点头:“可以。”
“跟紧我。”林琛重新背好琉璃,指尖混沌灶火光芒稳定,照亮前路,“我们先离开这里。”
三人一行,两人带伤,一人昏迷,在这幽深古老的溶洞中,向着未知的出口,蹒跚而行。黑暗依旧浓稠,但林琛的心中,却因为楚瑶的出现和带来的信息,而点亮了新的方向。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摸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