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千荡山。
庄子被层层叠叠的云雾萦绕,宛如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卷。
然而,庄子内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言老太君虚弱地躺卧在雕花床榻上,她的面容愈发憔悴,身形消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
她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微弱的喘息声。
“太君,您都病成这样了,不然,还是让老奴禀报老爷夫人吧。”老仆人看着病榻上的老太君,心疼得眼眶泛红,声音里满是担忧与焦急。
“无妨,晚些时候再说吧。现下,他们也忙着呢。”言老太君微微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缓缓开合,“你去把我的木盒子端过来。”
老仆人听后,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而后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箱柜前,轻轻打开柜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
“扶我起来。”老太君气息微弱地对一旁的仆人说道。
仆人赶忙上前,扶起老太君,在她身后垫上柔软的靠枕。
老太君颤巍巍地伸出如枯枝般的手,摸索着抽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那钥匙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她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木盒打开了。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已经微微泛黄的书信,还有一个古朴的印章,印章上的纹路在岁月的侵蚀下依旧清晰可见。
“阿喜,你跟着我一辈子了,你辛苦了。”老太君的目光柔和地落在老仆人身上,眼神中满是感激与不舍。
“太君、阿喜不辛苦。”老仆人“扑通”一声跪在床榻前,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你知道的,我有多想念他。”老太君微微仰头,目光望向远方,仿佛透过这层层墙壁,能看到那个思念已久的人。
“知道,老奴知道。”老仆人不住地点头,声音带着哭腔。
“虽然长居在此,看似悠闲自在,可终究没有他在,日子少了些温暖欢悦。
好在,好在离去前,能了了他的一桩心事。”老太君的声音有些哽咽,思绪仿佛回到了与太爷相处的点点滴滴。
“太君,太爷知道您的苦心,他在九泉之下亦是安心的。”老仆人轻声安慰道。
“是吧?他呀,就是嘴硬。明明关心自己的家族安危,却赌气不回。好了,非要等到……”言老太君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遗憾与感慨。
“庄子上的屋子,地契,奴仆们,等我归西后,你就带着去见老爷夫人,让他们做主处理了。
至于,桃夭那孩子,恐怕也见不着了。不过,我曾经答应过她,要给她留一个屋子。
就原先她住的那间吧,留给她,还有她喜欢的果园,也给她留着。
至于这些,都是我的宝贝,等我入土后,你就将它们安放在我身边。
这个印章,是太爷的,也让它随我一道入土。”老太君吃力地交代着后事,每一个字仿佛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太君,您快别说了,您会好的。”老仆人泣不成声,仿佛不愿接受老太君即将离去的事实。
“好什么呀?阿喜,你知道我等这天多久了吗?要不是为了老头子的心愿,我能苟活到今日?他夜夜都来寻我,都快烦死了。
好了,苍天有眼,居然让他的后辈寻到这里,还是伺候多年的仆人。这不是神话故事吗?也许,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多亏了桃夭那孩子,若不是她告知,我哪能知晓呢?”老太君缓缓闭上双眼,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数月前,无名忽然来到。
身着一袭黑衣,神色匆匆,手中紧握着桃夭的亲笔书信。
“老太君,阔别多日,万分想念。桃夭今日特来拜托,并且告知一件密事,愿老太君顾念,能多多相助......”信函分两封,一封为托付她存放在此的物件,能换做银钱。
另外一封是恳请她能够出资帮助无名,再来就是说明无名的身份......言老太君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一字一句地仔细看着信。
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双手微微颤抖。
她单独见了无名。
无名踏入屋子,言老太君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太爷的影子。
在屋子里,他们待了许久,阳光渐渐西斜,从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影。
直到门开,无名出现,仆人们进去就见老太君泪流满面。
“老头子,没想到,居然有如此转机。好好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言老太君像是对着空气诉说,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于是连着几日,老太君强撑着精神命人将庄子里的奇珍异宝,和她收藏的一切值钱物件全部送往城中当铺。
那些奇珍异宝被装在一个个精美的箱子里,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凝聚着她多年的收藏心血。
另外又命人去言府以庄子需要修缮,老太君要用银子为由,支取了不少银两。
而换取的银钱全部折现为银票,方便无名随身携带。
加上桃夭的私有,一起给了无名。
共计,百万余俩。
当无名收下银票时,激动地双手颤抖。他望着眼前病弱却又无比坚毅的老太君,心中满是感动与敬畏。
“拿去吧,孩子。”老太君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力量。
“您,真的要都给我吗?”无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这是你应得的。还有,这个物件,是太爷留下的,说是他小时候,他阿爹送给他的。
现在,我把它给你,你带着它回去,也算是他回家了。”老太君将一个用锦布包裹着的物件递给无名,眼神中满是期许。
“太爷、”无名接过物件,声音哽咽。
“他也是你的阿爷。”原来,言老太爷原名叫墨言。
也是墨氏一族的人。
他是墨晟父亲的叔父,当年离开墨家堡是因为跟老一辈的怄气,年轻气盛的他一怒之下,带着满腔的愤懑踏上了南下的路。
后来他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在商海沉浮,一路来到南国。
在这里,他建立起了自己的一番事业,却始终无法忘却心中对家族的牵挂。
为了隐姓埋名,不给家族惹来事端,他将名字拆开,除去姓氏墨,用了言字当姓氏。
故此,现在的言府,亦有墨氏一族的血脉传承。
直到十数年前那场对于墨氏一族的没顶之灾发生,他得知消息后,懊悔不已,恨自己当初的意气用事,没能在家族危难之时伸出援手。
为此耿耿于怀,内心的自责与痛苦如同一把利刃,日夜折磨着他,后来竟然一病不起,短短一年不到就撒手人寰。